文|鹤鸣甘棠
说起梅尧臣,喜欢唐诗宋词的朋友或许都知晓,他是北宋时期与大文豪欧阳修齐名的诗人、文学家。
他是北宋宣州宣城(今安徽宣州)人。宣城古称宛陵,故世称“宛陵先生”。
我国诗歌发展历史自经历了唐诗空前的盛世繁荣之后,到了北宋又得到了进一步的革新与进步,逐步形成了宋诗“以文为诗”独特的理学特色。
而这其中,梅尧臣在诗歌的创新发展上起到了决定性的引领作用。南宋末年诗人刘克庄《后村诗话前集》卷二中这样评价:
本朝诗惟宛陵为开山祖师!宛陵出,然后桑濮之哇淫稍熄,风雅之气脉复续,其功不在欧、尹下。
那么,刘克庄为何把梅尧臣称之为开山祖师呢?
01 初学“西昆体”,后脱颖而出北宋初年,整个诗坛是一直走模仿路线的,形成了三大派别,史称“宋初三体”
一是香山体。唐朝诗人白居易号“香山居士”,主要是学习白居易的诗风,平实如话,浅切随意。但在实际创作中,他们没有学到白居易诗歌的精髓,往往“流易有余而深警不足”。二是晚唐体。主要是模仿贾岛“推敲炼字”的苦吟之学。他们在音律、对偶、字句上见功夫,诗歌内容绝大多数围绕着琴、棋、僧、鹤、茶、酒、竹、石等物,局限性太强,又碍于炼字、格律等束缚,不免多于矫揉造作。三是西昆体。“西昆”是指西方昆仑群玉 之山,这里借指唐朝诗人李商隐。 主要是学习李商隐用典、华丽和隐晦的风格。从发展历程看,他们也只不过是照猫画虎,学得了皮骨,画不出内涵,更可以说是老虎学猫上树。
可以说,“宋初三体”在当时刚刚建国的北宋初期,各不相让,此消彼长。
其中,“西昆体”与“香山体”是针锋相对的,他们反对诗歌的通俗平淡,在形式、用典方面推崇李商隐,词采精丽,但又过于浮艳。
梅尧臣便是初学“西昆体”中的一员,但这只是暂时的,也是他的一种学习和磨炼。
而后随着北宋政局的稳定,文坛革新运动也紧跟而上,梅尧臣同样跟上了时代的节奏。
就如同唐朝韩愈率先推动“古文运动”,白居易、元稹开启“新乐府”诗歌运动一样,北宋欧阳修传承了“古文运动”的遗风,梅尧臣更是扛起了诗歌革新的大旗,反对浮艳空虚,摒弃堆砌典故,在北宋初期诗坛脱颖而出。
宋朝诗人龚啸《宛陵先生集·附录》中说:
去浮靡之习,超然于昆体极弊之际;存古淡之道,卓然于诸大家未起之先。
02 梅尧臣“宋诗开山”第一功——稍熄“桑濮之哇淫”刘克庄判定梅尧臣为宋诗“开山祖师”的第一条理由是“宛陵出,然后桑濮之哇淫稍熄”。
简而言之,梅尧臣第一功就是“桑濮之哇淫稍熄”。
何谓“桑濮之哇淫”呢?
桑濮(sāng pú),古代以"桑间濮上"指淫靡之音。《礼记·乐记》中记载:" 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
哇淫(wā yín),是鄙俗淫靡的意思,唐朝诗人郑薰《赠巩畴》诗中云:“疏越捨朱絃,哇淫鄙秦筝”。
从以上两个词解释来理解,梅尧臣的诗歌在初学艳丽淫俗的“西昆体”之后,加上自己的感悟升华,彻底改变了模仿的套路,实现了宋诗特色“质”的提升和改变。
这就是“稍熄”蕴含的要义。
关于唐诗与宋诗的区别,绝大多数诗评家认为:唐诗主情致﹐宋诗重理性。
梅尧臣在诗歌写作手法上,一改“宋初三体”缺乏现实、无病呻吟和造词堆砌的文风,引入了叙述、议论、托物讽喻等手法,使诗歌体现出明显的理性特色。
诗歌《余居御桥南夜闻妖鸟鸣效昌黎体》等的风格,也由此逐步远离了西昆体的 浮艳雕摘,呈现出朴拙古硬的特色。下面,我们节选《余居御桥南夜闻妖鸟鸣效昌黎体》其中的一段:
都城夜半阴云黑,忽闻转毂声咿呦。
尝忆楚乡有妖鸟,一身九首如赘疣。
或时月暗过闾里,缓音低语若有求。
小儿藏头妇灭火,闭门鸡犬不尔留。
我问楚俗何苦尔,云是鬼车载鬼游。
可以说,梅尧臣的诗歌突破了模仿路线,成功从“西昆体”中突围,以“朴拙古硬”的风格,写就了平淡的‘真味’,如同“我问楚俗何苦尔,云是鬼车载鬼游”,有情有议,直面现实,对北宋后辈诗人王安石等的诗歌写作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不仅遏止了当时诗坛的“抄袭洗稿”风气,也对宋诗向现实主义的方向发展起到了很好的指引作用。
梅尧臣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们对唐诗并未亦步亦趋,而是有因有革,所以能创造出与唐诗双峰并峙的宋诗。
这也是刘克庄对其评价“桑濮之哇淫稍熄”的缘故吧。
03 再谈第二功“风雅之气脉复续”何谓“风雅之气”?
“风雅”是《诗经》确立的诗歌创作原则和艺术精神。
《诗经》用朴实无华的诗篇展现了“三个写作特点”,即炽热的现实触角、强烈的时政意识、积极的人生态度,被后人概括为"风雅精神",直接影响了后世诗人的创作。
汉乐府缘事而发,建安诗人慷慨之音,白居易的“合时而歌”都是这种精神的直接继承。
可以说,"风雅”之气是历来文学革新的遵循方向和指导原则。
而“宋初三体”中只有“晚唐体”略有点风雅之规,但也是太纠结于“八股”式的排列组合,失去了原有之意。
梅尧臣所学之初的“西昆体”更是与“风雅之气”南辕北辙,只是一种娇艳的媚俗罢了。
而以后的梅尧臣,却找回了老祖宗的传统之道,他明确地指出诗歌要具有“言志”、“贯道”的社会功能。他在《答裴送序意》中这样阐释自己的创作观点:
我于诗言岂徒尔,因事激风成小篇,辞虽浅陋颇克苦,未到二雅未忍捐。安取唐季二三子,区区物象磨穷年。苦苦著书岂无意,贫希禄廪尘俗牵,书辞辩说多碌碌,吾敢虚语同后先。唯当稍稍缉铭志,愿以直法书诸贤,恐子未谕我此意,把笔慨叹临长川。
白居易当时开“新乐府”诗歌之新,也是继承和汲取发展了《诗经》的“风雅之气”。
梅尧臣也是如此。
他强调继承发展《诗经》“比、兴”的传统手法,如同以上诗歌中“我于诗言岂徒尔,因事激风成小篇”,“因事激风”就是他现实主义诗歌的冲锋号,诗言志,诗歌要反映社会现实,才有匡扶时政的正能量。
这些看法与观点,在北宋初期的诗坛是独一无有的。
同时,他还注重诗歌的形象性、意境含蓄等特点,提出了“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一著名的艺术标准,并提倡平淡的艺术境界:作诗无古今,惟造平淡难。
此时,梅尧臣由前文的“古硬”又进一步演化到“平淡”的最高境界。
平平淡淡才是真,朴素的才是真实的,也更具有生命力。
下面是梅尧臣的一首小诗《春寒》:
春昼自阴阴,云容薄更深。蝶寒方敛翅,花冷不开心。
亚树青帘动,依山片雨临。未尝辜景物,多病不能寻。
这首诗写于庆历六年初春,当时梅尧臣的好友范仲淹同样也在进行一场革新运动,不过与梅尧臣不同,那是与政治有关的,史称“庆历新政”。
可是,“庆历新政”正处于低潮期,梅尧臣很担心范仲淹的改革进程,也身同感受,用诗歌写出了自己的心理轨迹。
诗歌中的“花冷不开心”,“多病不能寻”,也正是梅尧臣诗歌倡导“风雅之气”的直接体现。
就当时北宋诗坛,敢为政治发声的,并与之痛快淋漓结合的梅尧臣当属第一人。
故而,刘克庄把“风雅之气脉复续”之冠赋予梅尧臣也是情理之中。
结语欧阳修是北宋文学家、政治家,声名远高于梅尧臣,但是他却这样称赞梅尧臣"譬如妖韶女,老自有余态",更是称他为“诗老”。
明朝著名学者胡应麟这样评价:梅诗和平简远,淡而不枯,丽而有则,实为宋人之冠。
从“实为宋人之冠”的断语来看,刘克庄判定的宋诗“开山祖师”也是恰如其分的。
还是梅尧臣一句诗说的好,也算本文的结尾吧,与大家共享,由此可见宋诗“开山祖师”的胸怀与气度。
天地不争行,日月不争明。昼夜自显晦,冬春自枯荣。
参考资料:1、陈庆艳《梅尧臣为宋诗“开山祖师”探源》
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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