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王维诗中有画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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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即审美,审美即生活。美的现实,给了王维无限的心灵触发的机缘和借托。品王维的诗,总能通过其诗中的种种意象构成一幅幅静虚、悲美,亦或虚幻的画面。动静结合,相得益彰。苏轼评价王维的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王维诗中有画的特点来源于盛唐时期所受到的儒释道影响以及他坎坷的一生。即使这样,诗人仍不缺乏对于自然美的追求,对于庄禅精神的贯通。在他的山水诗中,仍不缺乏中国古典画的清丽淡雅之美。

  一、 王维诗中有画之色彩美

  王维是个有着温暖色彩的诗人,与陶潜相比,他的色彩更加浓郁些;与谢灵运相比,他的色彩又变得淡雅了起来。总体说来,王维的田园诗中有画的色彩美更多的是偏向于谢灵运的;其山水诗中有画的色彩美更多的是指向了陶潜的那一边。

  造成王维诗中有画之色彩美的特点的原因是与其性格思想与时代有着密切的关系。

  对于东晋的陶潜来说,政治上的失意是他的诗歌塑就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他曾做过八十天的彭泽县令,经历了一个朝代的轮换,他拥有的是一种“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的抱朴含真,一种冷眼中对晋室的惋惜之情。所以,在他的诗歌中,总是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灰,一种“吾尝得醉于酒足矣”的悲。对于生活在充满着胭脂水粉味的南北朝的谢灵运而言,相对稳定的生活使他少了一份对于生命真谛的思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诗歌的形式技巧上开辟了新的天地。所以在他的诗歌中,总是带着一种暖日里的翠与红,一种“池塘生春色,园柳变鸣禽”的媚。

  王维这两位有所不同,他似乎是站立在了一个中庸的位置上。中年丧妻,政治失意赋予王维以陶潜的气质,对于山水田园风光的美的追求自然要高谢灵运一筹。王维在诗歌中对于颜色的使用是独特而又有讲究的。据统计,在王维的诗歌中,用颜色词354次,经常出现的颜色有“白”“青”,其中白色出现了107次,青色出现了83次。

  在禅学中,加入一些青或白,使得生活中活泼的颜色变得清丽明晰,更增添了一丝的梦幻感与虚渺感。使得诗歌少了些陶潜的悲苦,也少了些谢灵运的花哨。对于王维来说,他喜爱禅的哲理思考,也不排斥现世的生活。在这样的诗中,我们总是对人,对生命,对宇宙有了更深的看法与思考。这是一种参禅的体验,如:《终南山》: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很多学者认为此句表现了王维诗中有画的动态美,但其在色彩的视觉效果上同样也给人以美的享受。整幅画面的主色调是一种介于青与黑的苍色,仿佛进入了一个空灵的世界,纷繁复杂的社会皆渐渐地远去,此时的心境一定是静如止水的,就连一滴水珠落在水上的叮咚声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慢慢的,人开始变得飘渺起来,远处的白云一团团,富有灵气的变换着多样的造型。远处那一团团的白渐渐地聚成了青,青褪去,又渐渐怀来了白。色彩不停断地在青白苍之间转换,缓缓地,缓缓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渐渐地,自己与宇宙与生命融在了一起。

  在田园诗中,王维的诗画较之山水诗画变得些许清丽起来。如:《山居即事》

  嫩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

  “新粉”即嫩竹上附带着的白色的粉末,王维通过细微的观察,用白色和红色勾勒出他此时闲适的心情,从白色的嫩竹转为红色的落莲,色彩又淡转浓,着色具有跳跃感。使读者如沐清新之风,闲逛明丽之境。

  二、 王维诗中有画之动态美

  王维的田园诗没有过分的渲染和华丽的辞藻,完全是即景写实,展现一派农村景象。例如在《渭川田家》里: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仗候荆扉。

  初秋的傍晚,金灿灿的夕阳斜撒在渭川农家的村落中,到处是一片安详与静谧。老人们拄着拐杖,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闲适地迎接着自己的孙儿放牧归来。画面的镜头由近及远,橘红的斜阳中质朴简陋的小巷里的尽头被喂食很饱的牛羊缓缓地出现了,视觉越来越清晰,牛背上的稚嫩的牧童嘻笑着回来了。王维在诗中运用了一系列的动词:“照”“归”“念”“候”,使得诗中所构建的画面具有动态的连贯性,静态的墟落与动态的阳光相照应,静态的灰白的穷巷与动态的回归的牛羊相照应,静态的野老与动态的牧童相照应。质朴纯真的农夫在回家的路上与相识的人热情的打着招呼,画面不仅动静结合,还穿插了人们热情的招呼声,使得画面的真实感增加,给读者以和谐闲适之感。此情此景不禁让拥有佛教色空寂灭意识的诗人王维产生了归隐田园的心境。王维与陶渊明、杜子美虽在山水田园诗上,政治抒情诗上皆有造诣,但他们之间仍存在不同,陶诗讲求的是一种本然,一种纵浪大化中的不喜亦不惧,一种“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的固穷安贫。杜子美是一种“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凄婉沉郁。王维并不是把自己完全隐归山水田园,也并非一心只想在朝廷。他受儒家入世的思想,想要有所抱负,但事实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的一帆风顺,政治上的不得意让他选择了亦官亦隐的的道路。即使政治上的失意,田园的美景依然能给王维以美的享受。 所以,诗歌在结尾处的画面出现了一位归隐田园,仍有远大抱负的诗人怅然吟“式微”。不觉让人感到诗人的对田园的喜爱与急于归隐的真正感情:“式微,式微!胡不归?”黄昏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呢?

  在王维的笔下,不同的意象产生不同的动态之美,不知是灵动的美景造就了才气逼人的王维,还是“澄怀观道”“拈花微笑”的王维创造出了有大美而不言的自然之境。活泼欢快的景象也给王维带来了诗中作画的灵感。如:《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作者构思巧妙,运用倒装等修辞手法,“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种月下溪流的活泼生机。此时的月亮与清泉也有了一丝的调皮气息,一轮新月照在松树间,一种光色的美感油然而生。古往今来,有许多作家诗人描绘过拥有着美好意象的月光,例如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就这样描写到:“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与花上。”一个“泻”字,写出了月光的温柔气息,如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性向着这一大片的荷塘散发着她的无限魅力。而王维笔下的月光与其有所不同,往往为笔下的月光更加的质朴纯真,像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一个“照”字,显示出月光如孩子般天真的在松间嬉戏的气息。山泉流淌,淙淙作响,轻轻地在石上流过,显示出水之清冽与灵动,和松树,明月相互照应,远远的,让读者构建出这样的一幅画面:明月照着松树,仿佛松树也着上了银白色的衣裳,其余的月光透过松树的间隙,斑驳地照在了水里的石头上,流水掠过有着斑驳松影和月光影的石头,流向远方。面对此情此景,让人有着想席地而坐,拂弹古琴吟唱一首诗歌之想法。“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中,一个“归”和一个“下”字,体现出劳动了一天的青年男女的形象。整个句子轻松活泼明丽,诗人王维运用了一系列的感官描写手法,不见归来的涣女,只听得翠绿的竹林间传来的一阵阵的犹如铜铃般悦耳的欢笑声,有着一种不见其人,但闻其声的效果;不见游动的满载而归的渔船,只看的近处的莲花荷叶轻轻摆动。句奇语巧,充满着农家田园的生机与趣味,画面的动态美感给人以无限的想象。无疑让诗人王维感叹:“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任凭它芳华的春色早已消逝,山水中的秋色秋趣也是非常宜人的,“我”自然可以在这里美美地居住下来。此外,他的《秋夜独坐》中的“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也是具有此类动态之美感的。

  三、 王维诗中有画之意象美

  读王维的山水诗,总有种凛然出尘之感。与其他诗人不同,王维懂得诗中不同意象之间的搭配,懂得中国古典山水画中的留白与想象。王维的诗中有着许多经典的意象,例如:白云、青山、流水、荷花、山竹、落日等等。

  深受佛家思想的王维喜欢用云来作诗。“白云”之象,超逸飘渺而无定制,其自然特征洽契佛禅之“空”义。步步道场,在在法身,佛禅美学尤其重视“云”之物象,成为其专用“意象”,惟俨禅师即有“云在天,水在瓶”之偈(王志清:《纵横论王维》,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20页)。云是一种飘渺虚幻的物体,会不断地随着外界的改变而改变,无始无终,无影无迹,本身就带有一丝的空灵与虚幻之感,王维多用此为意象,给读者以一种虚妙的境界,云雾袅绕,不断变化出各种形状,想要伸手去抓住,却又从你的指缝间溜走。在中国的山水画中,通过周围对山淡墨的晕染,从而衬托出云的洁白与虚幻。这恰恰体现了王维的虚静淡雅的心境。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不错的,品王维的诗,仿佛是在古典的山水画中畅游,看着四周灵动的流水载着诗人的小船,缓缓地,缓缓地流过,一切都是飘渺的,虚幻的,空灵的。在这样的环境中,无论是诗人还是读者,都能感受到与大自然的对话,以一种素雅庄重的形象出现在有着大美而不言的自然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变的诗化了,读者与王维造诣分不清哪个是现实的我,哪一个是画中的我。在这样的环境中,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出尘的奇妙感,这是王维的庄禅思想所带给我们的一种悟。在小船行到水尽头的一刹那,无论是王维,还是读者,都产生了庄周的“坐忘”与“吾丧我”之心境。我到底是谁,现在已经并不那么的重要了,就在这样的一种如止水的心境里,我们抛却了尘世的烦扰,坦然的去欣赏这变幻多端的空灵的白云,去感受,去挖掘大自然中的美。

  王维不仅山水田园诗让人有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感觉。在其边塞诗的创作中,也同样的给读者带来了“诗中有画”的感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短短十个字,王维用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四个意象。给人一种很直观的感受。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啊!一望无际的沙漠地带此时已没有了“狂风卷地石乱走”的形态,有的只是无声的寂静与沙漠上被大风吹过之后所留下的风的印记。远处,也许有一支骆驼群队刚缓缓地走过,骆驼上的人影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黄河里的水还在不断向东奔腾着,一刻也不曾停息过。万里无云的天空里一轮红日缓缓地沉下去,沉下去。无疑,王维是懂得美学的,在这首诗中,由沙漠的代表的面、长河代表的线与落日代表的点构成了最原始的,也是最纯粹的几合画面。对于边塞的大漠之境,王维流露的是他发自内心的悲美与淡哀。席勒曾在《美育书简》中这样说道:“爱美既是爱生命。”王维对于这种悲美的追求更是一种对于生命价值的追求。有人对王维是这样的评价:“瞬间凝定成审美化的形态,生成价值的意义,于有限中体感无限,保蕴着一种永恒性的幸福感。”

  王维对于意象的选取是他对于儒释道的全面的阐释,正是因为他将儒释道的精髓与要义融于内心,渐渐的将自己的生活遭遇看开了去,便已达到一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最高境界。

  王维在他的生活中,总是以审美的态度生活,而以生活的内容审美。生活即审美,审美即生活,在这样的诗歌中能使读者感受到王维其感性的情感与丰富的联想,这恰恰体现了他对于美的一种炽烈地追求,对于艺术生命的本体的追求。黑格尔说:“美是理性的感性体现。”如果要在古典型艺术,浪漫性艺术,象征性艺术中选择一个作为对王维的描述,那么,他一定是一个拥有着古典型艺术气息的艺术家,是以物质与理念并存且同样重要的艺术家,现实的生活与理想的生活对于王维来说同样的重要,同样的不可割舍。如果缺少了现实生活的基础,王维也许就成了屈原;如果缺少了理想的生活基础,王维也许就成了杜子美。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存在大唐的历史中。王维就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对王维的最好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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