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继续《爱国罪》寻求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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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罪》小说第一次修改稿即将发表完毕,寻求出版。条件:我只要两百册书。此外一切与第一次出版有关的权利和义务,全归出版人享有和承担。

  伯穗堂(本名:仉玉才)敬上。

   五十六,人间之事无其数 哪能单单是爱情

  歌舞剧团里除了剧作者外,大家仍然都在休假。慕友在家心神不安,俗语说:闲鸡难忍。又有人说:人越闲着脑子越忙乱。慕友从昨天与陈嘉秋交谈了几句话后,心里一直兴奋不已。她从陈嘉秋身上,看见了陈嘉山的优良情操。她想到她与陈嘉秋的约定,于是就决定马上去陈嘉秋那里拿书去。

  吃过早饭,她正在屋里梳理头发,穿棉衣,忽然杨秋菊走了进来,说:

   “穆友,我问你:刘立成从五七干校出来后,到你们剧团里工作了?”

   “是呀,杨妈。”慕友谦意地朝杨秋菊笑了笑,“我本来是想早告诉你的,后来我又想他会来我家的,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唉,两座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个人是会碰面的。”杨秋菊说,“我那日晚饭后去买蜡烛,一出大门正与他碰了面。他没看清我,我却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我赶紧走远了。不过我瞥见他站在那里一直盯着我看。八成他怀疑是我了。”

   “杨妈,”穆友又笑了笑说,“别瞒着秀曼和周荀了。就算是她们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可是她们不是照样担心你,想念你吗?刘老师现在又在我们剧团里,这个大院里又有乐队成员,他们来来往往,绝对再也瞒不住了。不如干脆我和你去见见她们吧?”

   “唉,”杨秋菊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昨晚上我也是这么想的。从前我不想见她们,那是我打谱去杀那个丧良心的善百禄,怕她们为我担心。可是现在我杀人失败了,心也凉了,不想再起杀人念头了。如果再瞒着她们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所以我也想她们这几个孩子了。还有陈嘉山,我也想明明白白地见见他。我女儿爱的人,我怎么不喜欢呢?虽然秀秀为他而死,可是那也是个缘分呀!我看嘉山也是个性情中人,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是孤雁单飞,吃了那么多的苦,我的心里也真是放不下他。他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好人。如果我有第二个闺女,我一定把这个闺女嫁给他!”

  杨秋菊的一席话打动了慕友的心。她看了看杨秋菊,笑了,说:

   “那好吧,杨妈。你准备一下,什么时候去见她们,我陪着你去。这样也好避免她们埋怨我不早把你的现在处竟告诉她们。”

   “哎。”杨秋菊十分高兴,说,“咱这就说定了。什么时候去由你说吧,趁你的空。”

  慕友忽然想起她要马上去见到陈嘉秋了,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杨妈呢?杨妈与陈嘉秋之间有没有要捎的话呢?她正在思量,忽然见杨秋菊转身要走,就一下子做了决定,叫住了她:

   “杨妈,我现在就去陈嘉秋那里,你有事吗?”

  杨秋菊一下子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慕友,半天才说:

   “我去过两趟市图书馆,陈嘉山不在那里住了。那大棚子了里乱糟糟的,你问一下,陈嘉山到哪里去住了?”

   “哎。”慕友见杨秋菊对陈嘉山如此关心痛爱,心中感到十分幸福和快乐,“我一定问清楚。”她心中想:我听了你这句话,这件事我比你还着急呢!

  慕友来到报社。传达室里的人都认识慕友。一见她来了,值班员上前对她说:

   “慕友同志,陈社长说你这几天一定来。他在办公室里等你。”

  慕友朝那人感激地一笑。大家认识她,她不认识人家,她并不感到奇怪。出名的歌手嘛,当然会这样的。她也知道陈嘉秋正忙着写剧本,一定在家,无所谓等她。

  慕友来到社长办公室。

   “请坐,请坐。”陈嘉秋好像知道她这就到似的,接待得那么及时。

  可是,慕友忽然发现京剧团的刀马花旦演员吕晓云也在这里,也站了起来笑着看她,说: “慕友姐,你好!”

   “你好!”慕友走上前去与吕晓云握手,“你也在这里?”

   “是呀。休息两天。”吕晓云说,“刚排完了一出现代戏,《智取威虎山》。”

   “啊。”慕友笑笑,“我也是在休息。”

   “坐,坐。”吕晓云说,“慕友姐,坐。”

  慕友发现吕晓云对她的到来产生了误会,可是这是不可以直接解释的,怎么办呢?于是她拿定主意,赶快开始正题吧,从与陈嘉秋对话中,消除吕晓云对她的误会。于是,她坐在吕晓云的对面:

   “谢谢!”

   “嗐。”吕晓云说,“我这也是借花献佛,还谢我呢?”

  陈嘉秋暗暗苦笑。他看出吕晓云对慕友的诚意产生于妒忌。他更是不能解释。解释是对慕友的莫大侮辱,也是对吕晓云的小看。他是有办法的。于是,他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慕友面前说:

   “您请。”

  吕晓云见了,心中一震。她突然感到慕友与陈嘉秋之间的关系十分特殊。她从陈嘉秋的动作里看出了,他对慕友是纯粹的十分地尊重和热情,满贯的希望和祝福,而没有半点儿爱慕和献媚的意思,不然他不会说您请。于是她否定了自己原来的思索,暗暗脸红了起来。她对慕友与陈嘉秋的误会纠葛迎刃而解了。

  陈嘉秋、慕友,一个是作家,一个是演员,都是以观察社会生活和表现生活入微为任务的人,何能看不破这一点呢?他俩看见了吕晓云心情变化。陈嘉秋忙把话题引到了主题上来,两个女子都解了嘲。他走到书架那里,双手抱过一叠书:

   “慕友同志,我把书都给你准备好了。”他把书和一个大本子放到慕友的面前茶几上,轻轻拍了拍那大本子,“这是我的讲议。”

   “谢谢。”慕友说,“啊,陈社长,有件事是别人托我问你的:你认识马秀秀这个人吗?”

  陈嘉秋想了一下,回答说:

   “不认识。”

   “你听说过吗?”慕友又问。

   陈嘉秋又想了一下,说:

   “听说过。我哥哥对我讲过。”

   “那么,周荀这个人你也听说过吧?”慕友问。

   “知道。”陈嘉秋眼睛一亮,说,“小时候我们是一个村的。她是孙专员秘书牟忠的爱人,县医院院长。”

  慕友笑了笑又问:

   “周荀过去与你家有什么关系吗?”

  吕晓云在一边听了,刚才放下的那颗心又吊了起来,并且她对慕友以那种审问的口气与陈嘉秋说话十分反感。但她只好耐心地听下去。

  陈嘉秋回答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如果再提怕是与人不礼貌吧?”

   “不妨事。”慕友说,“这里没有外人。”

  吕晓云在一旁听了这句话,又红了一下脸,听到陈嘉秋回答说:

   “她曾经爱过我的哥哥。我哥哥出事后,她的情况我就不了解了。”

  慕友喝了几口水,好像心中有些发烧。她说:

   “周荀爱你哥哥是在马秀秀死了之后。马秀秀死了以后,她的妈妈就失踪了。可是她的妈妈现在就在我的家里。”

   “啊?!陈嘉秋一听,大吃一惊,他预感到这其中必然蕴含着无限的曲折惊世骇俗的故事。他呆呆地看着慕友,一动不动,向一尊石像。吕晓云也听得半明白半糊涂的出了神,忘了担心和妒忌。

   “说来话长。”慕友说,“以后再细讲。现在我告诉你:马秀秀的母亲叫杨秋菊,她让我问问你:陈嘉山现在住到哪里去了?她仍然对你的哥哥十分关心呢!”

   “啊。”陈嘉秋想到:不只是杨秋菊吧?还有你呢!于是他回答说,“上个月,市交通局的刘同训局长,把他召到市运输公司去了。他住在市运输公司宿舍里。”

   “啊。”穆友放下了心,也十分高兴。她眨了眨眼睛说,“太好了,太好了!刘同训是我父亲的部下,我去见见刘同训。可好了,可好了!”

  慕友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得了心爱之物似的。

  吕晓云见了,猜出了慕友所爱的不是陈嘉秋,而是陈嘉山。这才彻底放了心。

   “啊,啊。”穆友忽然觉察到有些失态,便不好意思地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陈嘉秋忽然问慕友:

   “穆友同志,杨秋菊大婶是不是小脚?”

   “是小脚。——啊?!”穆友吃了一惊,抬头看着陈嘉秋,问,“你怎么知道?她在我家可是一直穿着大鞋呀!”

  陈嘉秋很庄严地说:

   “她对我家很好。不光是因为马秀秀。我听我哥哥说过,我父亲病重半昏迷的时候,有一个小脚妇人常常去伺候我父亲,去喂饭喂茶。可是我哥哥一次也没碰见,只是听父亲讲述的。现在看来一定是杨秋菊大婶了。我要邀上哥哥去拜访她。啊,送棉鞋的也一定是她了。对,那双棉鞋还是你买的呢,对不?还有,那‘一鸡助你补肚圆,竖笔横纸到亮天’,也是你的作品。那可真是鼓励了我哥哥啊!”

  穆友幸福地笑了。

   “我代我哥哥在这里谢谢你!”陈嘉秋说。

   “不要谢我。”慕友说,“我听了马秀秀的同学,和李秀曼与周荀对你哥哥的评价,我才了解你哥哥的,他是个铁人。我愿意帮助他。”

   “谢谢你对我哥哥的关心,慕友同志。你对他这般地佩服,惭愧,惭愧。”陈嘉秋衷心地说。

  吕晓云这次可明白了一切,忙插嘴开玩笑地说:

   “还叫同志?!应当叫嫂嫂!”

   “误会,误会。”慕友说,“我现在正像陈社长说的那样,只是佩服陈嘉山。是的,佩服,佩服。”

  吕晓云说:

   “有情人终成眷属。”

  穆友却说:

   “你又来了!我害怕是忙中花落蜂不知,有意流水风无情。”

  陈嘉秋说:

   “我哥哥一心要实现他的理想,以致有了些呆气了。”

   “不对。”慕友反对说,“我们每个人在加入少先队和共青团宣誓的时候,都有热爱祖国这一句高调,包括那些专以害人为官的干部。曾几何时,大家都忘怀了,或许是到现在也还不理解热爱祖国是怎么回事吧?然而陈嘉山在这一件事情上,却是执著到底的,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甚至是从死亡边沿又回到了生命,他仍是那么样的顽强、勇敢,痴情不改,永不言败地为这个理想而战斗着。他是我们这些人群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是风景点。使我们对未来的前途充满了希望和信心。他是我的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佩服的人。”

   陈嘉秋十分吃惊地看着慕友。他听了她那些有理智的坚定的声音,歌颂哥哥是为祖国而战的话之后,甚感惭愧。一个平白的社会青年,却对哥哥如此观察的深刻,他不仅对穆友真的产生了一种了不得的敬意,他又发现在她的语言,和动作里有着一种天生的,神经质的敏感和优美。一点也没显出夸奖别人的尴尬。他想说句什么话,可是他极力地搜肠刮肚地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了这种难堪。

   吕晓云的话解了他的嘲:

   “我们京剧团里都知道陈嘉山是个多灾多难的人。可是不太深刻。只是同情而已。”

   陈嘉秋听了这话,又想起京剧院对哥哥的那种殘酷行径,恨之入骨,可是在吕晓云面前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穆友苦苦一笑。又转脸去对陈嘉秋说:

   “我向着你说了许多赞扬你哥哥的话,你不认为我是在溜你吗?”

   “不不不。你言重了,言重了。”陈嘉秋赶紧地说,“我只是非常敬佩哥哥的为人,他的道德品行一直是我的榜样”

   “噢,对了。”穆友看了看吕晓云说,“我是手特意来拿书的,不耽误你们的说话了。我走了。”她站了起来,拿起了书,“陈社长,你什么时候去见杨秋菊大妈?”

   “最近,最近。”陈嘉秋回答,“下午我就去找哥哥说这件事。”

   “那好。”穆友说,“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杨妈托我向你问问哥哥的住处,现在不用我告诉她了。等你兄弟俩见了杨妈之后,什么事就都明白解决了。我等你们见了杨妈之后,再去找刘同训。再见,我走了。”

  陈嘉秋和吕晓云一起送穆友到办公室门外。

  人间的事数也数不清,开门就忙着干,关门睡觉了,还在梦里想着明天先干的头一件,哪里能只是爱情呢!

  第二天吃过早饭,如所说的那样,陈嘉秋来到了哥哥那里。

   五十七,滴水之恩涌泉报 兄弟双双拜秋菊

  陈嘉山的工作很顺手,心情也好。刘同训的思想是经济路线开道,政治路线迈步。他常常说:

   “经济不发展,生产上不去,什么物资都没有,汽车运输运个吊!政治吃着什么向前走?”

  在人们看来,他是提着脑袋与时代唱反调。然而他却一直平安无事。在他的庇护下,陈嘉山也就尽情的工作,尽情研究他的科学课题。他觉得生活有了希望,远远看见了成功的曙光。 这一天,陈嘉山正在给发动机的进风管接口安装预热器。这个预热器,是在内燃机体和进风管相连之处。它是一方面把发动机的一些无用的热,收集到预热器内,又把发动机吸进到空气滤清器之后的空气,压到预热器里,在那里加热,然后再进入汽缸中燃烧。这样就减少了冷空气直接在汽缸中加热然后再燃烧的时间,增强了汽缸中空气的旋风的张力,加快了爆发速度。这一改进,一是增加了汽车的拖力,二是节省了油料。这是已经试验成功之后,安装的第七辆车了。也就因此,刘同训把陈嘉山的战绩上报了两次,都没有正式批下来是奖还是表扬。刘同训这一天正在办公室内,在电话里对省交通厅大发雷霆。

  文书把陈嘉秋引到办公室里来,轻轻走地到刘同训身边说:

   “刘局长,陈社长来了。”

   “沉射长?!轻击长来了也没有用。必须先给我个答复!”刘同训对着话筒这样吼道。

   “刘局长,来客人了!”文书重复了一句。

   “啊?!噢,噢,噢,”刘同训看了看话筒,放下了。

  陈嘉秋知道刘同训刚才把文书的话当成了话筒里的话了,不由得暗暗地笑了。他心里想:这样的人说话,一定是非常痛快的。

  刘同训看了陈嘉秋一眼,眼睛一亮,问:

   “你是陈嘉山的什么人?弟弟?!”

  陈嘉秋笑溢颜表,说:

   “刘局长,您的目光好可怕呀!”

   “啊,那是我猜对了。”刘同训说,“都怪你兄弟俩长得太像了!坐坐,陈社长!”

  陈嘉秋坐在办公桌的对面。文书送上了杯茶。

   “谢谢。”陈嘉秋向文书说了谢意。

  刘同训说:

   “来看你的哥哥?”

   “是的。”陈嘉秋就把想与哥哥去拜访杨秋菊的意思说了一遍。最后说,“我在此想替哥哥请半天假。”

   “应该去拜访,应该去拜访!这样的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该去拜访。”刘同训说,“一起去就是。友谊是永固的,友谊是反不掉的。让他们去折腾吧!啊,你们有学问的人原来也和我们军人一样,很看重友谊感情的呢!这事你还要请示、请假吗?”

   “纪律嘛!”陈嘉秋说。

   “对,对!”刘同训笑了,说,“李文书,去请陈嘉山!”

  陈嘉秋赶忙说:

   “不不不,我去吧。哥哥要是忙着,那就改日吧。”

  刘同训两只大眼睛一瞪说:

   “我讨厌对友谊掺水,不能改期。你去叫是私事。我派人去请这是命令,忙他也得来!”

  陈嘉山来到了办公室,没用陈嘉秋说什么,刘同训就把陈嘉山应当去拜访杨秋菊的事,说了一遍。他特别强调道:

   “单就她在你无法顾到你病重的父亲的时候,她能不避一切嫌疑去照看你的父亲这一点上,你兄弟俩也应当好好地去表示感谢!”

  陈嘉山听说找到了杨秋菊,一时间百样滋味一起涌上了心头。马秀秀的影子又在他的面前晃动起来。……

  陈嘉秋与哥哥走出运输公司大门,陈嘉秋高兴地对哥哥说:

   “刘局长是个有肩膀,干事业的人……”

  陈嘉山点点头,说:

   “从他的身上,我听见了有人正在倒计时地计算着,目前这种时代的末日,和另一个正义祥和,欣欣向荣的时代,到来的脚步声响。”

  陈嘉秋向前后看了看,说:

   “正如慕友说的那样:一直不忘入团宣誓的那句——。”

   “慕友?!”陈嘉山吃惊地说,“你见到了她?与她谈过话?她说不忘宣誓的哪话?”

  陈嘉秋知道从复杂的时代里走来的人,从复杂的经历里走来的人,从复杂的人群中走来的人,他们的那些心事也就复杂起来了。哥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陈嘉秋没有回答别的,只是回答了四个字:

   “热爱祖国!”

  陈嘉山听了苦苦一笑,道:

   “唉!……自古爱国多风险。真是郑板桥说得好:难得糊涂。”

   “还是明白好。独醒为贵。”陈嘉秋说,“这几年我一再想,你到底遭受了什么罪?我得的结论是:爱国罪。”

   “爱国罪?!你想的和我对自己的遭遇鉴定的真事实情一样——爱国罪!这话我直接对法官说了——爱国罪!”陈嘉山向前直了几,觉得还不过瘾,就一下子站住了,重复着说,“我一直说自古爱国多灾难。这话太漂也太飘,没有爱国罪这么说言简意赅,深沉达意:爱国罪!对,我说对了,我就是得的爱国罪!唉,爱——国——罪!”

  陈嘉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陈嘉山的遭遇,也真的起于爱国。当初他从东北回来,若不是出于爱国激愤,不说苏联人偷向我国方面移国界这样的话的话,那么他何至落到了这等地步!

  兄弟俩向前走了一段路,陈嘉山猛然站住问:

   “弟弟,咱们这是上哪儿?不是去看杨妈吗?怎么来到了百货公司呢?”

   “哥哥你太书生气了。”陈嘉秋说,“咱们就这样甩着两手去见杨妈?”

  陈嘉山忽然明白了,但是又犯难为地说:

   “可是,买什么呢?买点心、买布料都要票证。可我们没有呀!买别的怎么去看一个老妈妈呢?”

  陈嘉秋笑了笑,说道:

   “走吧,哥哥。我自然有办法。”他说罢,径直向前走去。

  陈嘉山自从多年前被造谣者陷害之后,就从来不太相信有人会为他所求能够答应。手中没有就没有,从不向他人索求。这糕点,这布料是此时最最需要的。可是到哪里去找票证呢?连油、盐、烟、酱,醋,茶都要票证才能买出来,除此之外,杨秋菊妈妈还需要什么呢?是呀,弟弟说得对:总不能甩着两只空手去见杨妈吧?他忽然抬头一看,只见弟弟已经沉着踏实地走远了,于是,他急忙像小孩子似的追了上去,一边还喊着:

   “弟弟!等等我呀!”

  此时的这兄弟俩,就像二十年前去周举人家吃水饺时候那样天真而活泼。而不像是两个学者的模样。

  陈嘉山追上了弟弟,跟在弟弟后边走进了第一百货公司的大门。陈嘉山纳闷:买东西不到前边营业室,而到后勤来干什么?正在他思索的时候,传达室拦住了他俩。

   “我找你们梁书记。”陈嘉秋说。

  那传达员是个青年人,他眼睛一亮,说:

   “您是陈社长!请进,请进。梁书记刚刚回到办公室。用不用我通知一声?”

   “不用。”陈嘉秋回答,看了看那青年人,问,“你认识我?”

   “嗐,谁不认识陈社长!”那青年说,“我叫方正,在您的报上发表了一首诗:《小草的自豪》,您还亲自给我写了评语呢!”

   “啊,我想起来了。”陈嘉秋说,“诗歌朗诵会你得了二等奖!”

   “是的。”那青年十分高兴陈嘉秋还能记得他。他说,“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梁书记在办公室。”

  陈嘉秋领着哥哥来到了书记办公室。陈嘉秋喊:

   “梁书记!”

  梁书记正在看一份进货单,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忙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来迎了上去,高兴地说:

   “哎呀,老同学!难得你到我这里来!”他又文明地伸出并拢五指的右手,指着陈嘉山问陈嘉秋,“这位是——”

   “我的哥哥。”陈嘉秋回答。

   “唉呀呀!我寻思是大哥,我没敢冒昧地叫。你弟兄俩长得太像了!大哥,来来,坐,坐。”梁书记十分热情地倒茶拿烟。

  烟被拒绝了,可是香茶陈嘉山却喝了起来。平日里他到哪里去弄好茶叶呢?

  他们闲谈了几句,梁书记忙问:

   “嘉秋,有什么需要吧?请讲。在咱们同学中,学问我不行了,可是我管着一个国家的大百货公司。慢说是咱们的同学们,就是市长、局长的,也断不了常常打电话来要这要那。”

   “你还是像在学校里一样,说话不避嫌!”陈嘉秋说,“我哥哥要去看望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不过这个大娘在伺候着她的瘫痪多病的姐姐,我们都是多年不见了。你看我们拿点什么东西去好呢?”

   “嗐,你问到内行了。”梁书记说,“我亲自给你办。”说完他就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了,说,“他们一会儿就送来。”

  果然,一会儿进来一个人,提着一兜好几个纸包,说:

   “梁书记,给。”说罢,就把东西和一张发票放在梁书记的面前,然后就出去了。

  陈嘉秋与哥哥到了慕友的院子门前,就听见院子里有妇女在喊:

   “好,好,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陈嘉秋兄弟俩走进院子,看见一个老妇人扶着另一个老妇人站在院子里,一个略有惊讶的神情看着他兄弟俩,又传染了另一个老妇人,也回过头来看着陈嘉秋兄弟俩。还有三个年轻女子背影朝着他俩。当这三个青年女子发现了两位老妇人的奇怪的目光的时候,都被她俩的眼睛告知:

   “你们看,谁来了?”

  那三个年轻女子转过身来,其中一个正是慕友。她见陈嘉秋兄弟俩果然一起来了。心中十分欢喜,热情地迎了上去,说:

   “啊,陈社长,你来了!噢,大哥,你也来了!”

  慕友先与陈嘉山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握手。这也是个礼节嘛。她说:

   “大哥,咱们见过面。在我李秀曼师娘那里。”

   “是的,是的。”陈嘉山红着脸说,“我没忘,我没忘。你好吧,慕友同志?我还以为那两句诗是谁写的呢!”

  慕友笑了笑,说:

   “好,好。”

  陈嘉山又说:

   “我还得谢谢你送我的那只鸡和那双鞋呢!那只老母鸡还下了九十三个蛋呢!”

   “别提了,别提了。”慕友笑了说,“林黛玉葬花,你葬的却是一只老母鸡。亏你想得出来,还立了块爱鸡墓碑呢!”她不等陈嘉山再说什么,就一转身向那两位老妇人走去,一边喊,“杨妈,陈家山来看你了!我来扶母亲。”她走了过去,接替杨妈扶住母亲。

  陈嘉秋这才完全明白了。那两位老妇人中,被扶着的那位老妇人就是慕友的妈妈。那么刚才扶着慕友母亲的老妇就必定是杨秋菊了。因为她的那双小脚最终还是毫不遮盖地暴露在众人面前了。

  杨秋菊是认识陈嘉山兄弟俩的,所以一直以复杂的心情在默默地叨念着什么。目不转睛地对着陈嘉山使劲地看。陈嘉山也是看着马秀秀的母亲杨秋菊不挪眼。于是他慌忙把手里的提兜挂到弟弟的手上,就直向杨秋菊走去,一边叫道:

   “杨妈,杨妈!”

   “哇!——我的儿呀!——”杨秋菊竟如此地直奔陈嘉山跑来,一把抱住陈嘉山大哭起来。她哭的不只是陈嘉山,而是她看见了陈嘉山,一下子想起了她那死去了的女儿马秀秀,只是哭的和想的教人合二为一地误认为了罢了。

  看热闹的两个年轻的女子,一个去帮慕友,把慕友的母亲扶到屋里;另一个就去拉杨秋菊,一边误会地说:

   “杨妈,杨妈,见了儿子就大哭,叫儿子心里多难受呀!”说着也把杨妈向屋里扶。

  杨秋菊一直拽着陈嘉山不撒手,不住地哭。

  两个年轻的女子知道些底细了,于就都走了。

  陈嘉秋向慕友递了个眼色,放下东西,他就先去劝杨秋菊:

   “杨妈,杨妈,我是陈嘉山的弟弟,我叫陈嘉秋。您老身体很好吧?感谢您对我父亲和我弟弟的照顾!……”陈嘉秋说着说着,也是对父亲的思念和孝意的感情袭上心来,一时泪在喉头,吐不出话来了。

  大家又是一阵问候后,都坐了下来,叙说了一些彼此别后的遭遇和近况,有悲有伤,也有乐。

  只有穆友,心情比较轻松,她为了平静大家的情绪,于是说:

   “ 陈社长,你看我的母亲,在杨妈的照理下,练习得终于能走几步了。”

   “是吗?杨妈功不可没!”陈嘉秋十分高兴地说,“好,好!穆妈妈只要能迈步,就有走不完的路。大家希望就在前头呢!是吧,穆妈妈?”

  穆友的母亲听了大家的对话,也明白了大家之间的关系了,明白了各自的过去经历。虽然不深不透,然而在一个病人来说,就是万幸了,这就够了。她说:

   “您,陈社长,说话,可,真好听!”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穆友从炉子上提下了开水,给大家都重新沏了茶。在喝茶的时候,杨秋菊在一边看看穆友,又看看陈嘉山,那目光中有一种满意的神情,放出了幸福的光辉。她说:

   “慕友啊,你看陈嘉山拿了这么多东西来——”

   “是来看你的,杨妈。”穆友说,“你是他家的恩人嘛!”

   “嗐,哪点儿小事儿还值当得一提!”杨秋菊说。

  穆友说:

   “唉,杨妈妈,话可不能那么说。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也亏了陈社长有一片好心!”杨秋菊这样说。

  穆友笑笑说:

   “不是陈社长的好心,是陈嘉山的孝心!”

   “啊,啊。”杨秋菊上心地看了看陈嘉山。

  陈嘉山一直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在想杨秋菊失踪的前几年里,他与周荀、李秀曼是如何地着急呀!随着时间的荏苒,这种挂念的情绪也被人生的许多愁肠慢慢地湮没了。现在杨秋菊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怎能不教他思绪翩翩万千,如同柳絮般纷纷扬扬飞满天似的罩在他的心头呢!他想起了马秀秀,他想起了马秀秀那方白马王子图手帕,和杨秋菊包着钱放在父亲枕头下的白手帕,他也更理解了马秀秀的一厢爱情。他开始为自己的冷酷悔恨了。

  他忽然看见杨秋菊那么深情地看了他一眼。他震动了一下。因为他从杨秋菊看他那一眼的眼神中,看见了一缕他母亲看他时候的那种慈祥疼爱的光芒。他的心软了一下,差点儿流出泪水。他说:

   “杨妈,李秀曼和周荀都挂念您。没想到你近在咫尺。我去告诉她们这个喜讯吧,让她们来看你!”

  杨秋菊又看了陈嘉山一眼,心想:“我知道你们都在找我,为我担心。可是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啊!如果我杀了善百禄,那我就会去死,或是坐牢。你们不是更为我伤心落泪吗?所以还是不让你们挂心的好呢!”杨秋菊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准备今后也不说。就如她与穆友约定的那样:永远不说。她笑了笑,却转脸对穆友说:

   “穆友,就让她们来看看我吧?我也怪想她们的。不过,不过——”

  穆友笑了说:

   “我知道,我知道。不说,永远不说。”

  陈嘉山愣愣地说:

   “不说她们怎么知道杨妈在这里呀?”

  穆友与杨妈妈都为陈嘉山的傻劲儿笑了。

  穆友对陈嘉山说:

   “请她们来吧。我正在休假。近几天吧!”

   “哎!”陈嘉山答应着。

  当陈嘉山与弟弟离开穆友家,走在路上的时候,陈嘉山对弟弟说:

   “穆友不错,人很忠实,她确实对你心意很深!”

   “什么什么,哥哥你在怎么想?”陈嘉秋突然站住了,两眼瞪着陈嘉山说。

  陈嘉山说:

   “我是说,穆友果然是看上了你。”

   “嗐,哥哥!”陈嘉秋勉为其难地说,“穆友几年来给你写诗,送鸡、送鞋,你说他心目中有谁?”

   “有你。”陈嘉山愣愣地说,“穆友她那样做,无非是想教我为她做媒,向你提亲罢了。”

   “哎呀,哥哥!——”陈嘉秋十分烦躁地说,“你傻到何种程度了呀!前几日她去找我假装借书,她与我谈话的话音里,就是请我当你们的介绍人呢!”

   “不是吧?”陈嘉山迟疑地说。

  陈嘉秋说:

   “穆友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啊?!你已经有女朋友了?了不得,这可怎么办呀!”陈嘉山听了急得就地转了两圈,“她想的怎么和我想的两个样呀!”

  陈嘉秋气得径直向前走去。陈嘉山在后边紧跟着,一边说:

   “哎哎,弟弟,等等我,这可怎么办呀?”

  陈嘉秋没有说话,自管走去。陈嘉山忽然想起,应当把杨秋菊的出现这一大喜讯赶快去告诉李秀曼和周荀,于是他高声对陈嘉秋喊:

   “我今晚不去你那里吃饭了。我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陈嘉秋仍没有反应似的,他知道哥哥的重要事情,就是去通知李秀曼、周荀,说找到了杨秋菊。他暗自笑了,但埋怨起哥哥来了:“唉,我的憨厚的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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