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备课《李凭箜篌引》,意外的读到一篇好文章,过常宝的《焦虑的心灵和破碎的世界》,位于教参的第83页。一时间,我所有的来自于这首诗的别扭似乎都隐约地得到了答案。之所以用隐约这个词语,是因为对于文意的领悟终究还是个性化的东西,阅读可以提供顿悟的契机,却无法最终解决那些来自于文本的焦虑。
李贺的《李凭箜篌引》是我很早以前就读过的诗,如果不借助任何文字的参考资料,我无法全然领会其中的意思。因为它太怪异了。在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较量中,往往前者更容易轻易地在我的心中占据上风。我喜爱李白的灿烂热烈,对于杜甫的雄浑枯厚,却有时觉得其佶屈聱牙,比如同样写孟浩然的诗,李白就清新自然跃然纸上,但杜甫,只觉得满嘴枯涩。并非杜甫不好,只是李白更让我觉得亲切。同样是浪漫主义,读到李贺,却又喜欢不起来。仔细想一想原因,才发现,大约是天生俗人的缘故,我总是很喜欢类似于古风体的浪漫主义作品,语言须得朴素中夹杂明丽,明丽中又不能缺少朴素。所以,说到底,我喜欢的东西,其实与风格无关,只与语言有关。于是我又想到了自己的小说阅读习惯,往往,吸引我的不是故事的情节,而是写就这个故事的语言。我喜欢那些信手拈来的句子,有朴素的外表和蕴藉的本质,有语言的味道,却没有过分修饰的痕迹。换而言之,苦吟派便非我喜欢的类型。写作是一种很讲究天分的工作,与勤奋的作家相比,我更喜欢有天分却未必勤奋的作家。当然,如果又有天分又能勤奋,这样的作家便不仅值得人爱,更值得人敬佩了。
还是回过来说《李凭箜篌引》。这首诗给我的感觉像华丽诡异的昆曲《牡丹亭》。初次读到的时候,觉得非常不舒服,但又形容不出。只觉得它描写音乐所用的意象都非常怪异,所构成的意境都非常诡谲。这倒的确也是他的一贯风格。还是回到前面的浪漫主义的话题,如果说李白的浪漫主义还带着民歌式的明朗质朴,那么李贺的浪漫主义给我的感觉便是中国戏曲里那种抽象与神秘,好像画着脸谱的男人唱着一支支肝肠寸断的凄厉套曲。如果说,中国的美学是一贯以温柔敦厚为大,那么李贺的美学在我看来,便是一种解构式的再创造。这是一种非常现代的意识,尽管我并不是非常喜欢。
打一个美术上的比方,可能并不是很确切,仅仅只是个人的感受而已。杜甫笔力雄厚,宝相端庄,很像晚期的伦勃朗,用含蓄蕴藉的手法去表现所画人物的丰富内心,大气与细腻“比翼双飞”。李白的浪漫主义是我喜欢的,带着民歌式的质朴明朗却又畅意恣睢,像夏加尔,永远用带着俄罗斯式乡愁与超时空自由想象的画笔谱写人生爱与哀愁的瑰丽诗篇。李贺却又像野兽派杰出人物马蒂斯,用红绿色块与明快线条进行着大刀阔斧而又不容商榷不分皂白的颠覆与解构。李贺与李白一样,是个真正的天才。可惜真正的天才不是命途多舛,就是英年早逝,不然还有华发早生。
我觉得自己很难讲好李贺,只能凭着一点点零星的阅读碎片去猜测他的隐喻而充满象征的世界。他太抽象了。多少年后,西方现代派崛起,被我们东方人拿来作借鉴与开眼的瑰丽,而李贺早已携他的怪诞与鬼魅离尘而去。想起一篇很早以前看到过的讨论中国京剧与外国歌剧的文章,文章里说,其实中国的京剧才是真正抽象而现代的艺术。姑且不论这位作者的话是否具备十足的科学性,只是这种观点也不失为一种可以参考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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