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渔翁》:“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然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哎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按:初读此诗,于其视角颇存疑惑。诗境究为渔翁所见乎?为诗人所见乎?是渔翁观察自然,亦或诗人观察渔翁所在之自然?细思“烟销日出不见人”句,则疑惑冰释:此诗当为诗人观察渔翁所在之自然无疑。若渔翁自述行舟之乐,断不至起“不见人”之感慨。既曰“不见人”,自然先便有寻人之心;而人之“需寻”,则因渔翁燃竹做饭,为炊烟所遮也。烟既销,日亦出,而仍不见人者,则因“哎乃一声”,棹动舟移,渔翁已离岸而去也。故“回看天际”者,非渔翁,乃为诗人;岂直此“回看”为诗人所“看”,即通篇无一景、一人、一事、一变非为诗人所看也。特前四句,句句写看而不着看字,只见其景而不见“看景”之人,当得王国维所谓“不隔”之评。尤“哎乃一声山水绿”之句,将本不相关之声、色,动、静作一奇妙勾连,佳绝。其“山水因哎乃声而绿”之逻辑,初看似极无理。山水本自绿,与哎乃一声、棹动舟移何干?然细思之,此诗次句曰:“晓汲清湘”,然则晨光熹微中,如何辩得山水为绿色?必“烟消日出”、渔翁食讫,“哎乃一声”解缆而去,此时舟动之声将诗人寻渔翁之心唤醒,诗人方陡然惊觉天光已大亮,山水忽碧绿。其体贴物情之细微,而于似无因果处见出真因果,让人叹服。苏轼评此诗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反常合道”,其是之谓乎?王维诗:“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亦佳妙,然仍似不及此句奇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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