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春 （原创）
情人节的玫瑰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情人节，让很多人的心情开朗，也让很多人感到风的冷浸。
任斓到一家公司办完业务，朝着家里徐徐步行。西方的洋节正被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接受，在任斓眼中，满街商铺那些花花绿绿的色彩，正变成花花绿绿的钞票，而那些手捧玫瑰花或巧克力的人，洋溢着初春的喜庆。
“先生，买花吧！”一位姑娘挡在了正胡思乱想的任斓面前，那不容置疑的口气，让任斓笑了。他信口逗乐：“蝴蝶泉边无蝴蝶，诗人已不写诗，情人节无情人，我买花干啥？”
“没有情人送夫人嘛。”姑娘说。
任斓想想也是，这段时间他和老婆刘冰冰的关系有些紧张，买束花送她也许可以缓解一下气氛，便买了一束价格不菲的红玫瑰。这时手机响了，是朋友张总约他晚上到龙溪湖参加篝火晚会。
回到家里，刘冰冰正待出门。任斓向妻子献上鲜花：“情人节快乐。”刘冰冰的脸上掠过一丝潮红，用高兴的语调掩饰着不屑：“难得你第一次送我玫瑰。谢谢。”随手将玫瑰搁在茶几上，刘冰冰告诉任斓，今天她们单位有活动，也许要陪客人打打麻将，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任斓说他晚上也有应酬，本想带她一道去，有事就算了。
刘冰冰走了。那束被丢放在茶几上散乱的玫瑰，鲜艳得有些刺痛任斓的眼睛。
任斓任斓是这座城市一个名叫云城的地方走出来的记者。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读初高中的任斓受到燃烧在神州大地文学烈火的影响，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当一名大作家常常夜不能寐，在昏暗的灯光下在与父母共眠中间仅隔有一个大衣柜的房间里写作。绝大多数习作被“枪毙”了，但任斓常常为被退回稿件中编辑简短的留言鼓励的话语而激动不已热泪盈眶。约莫读高中时，任斓的几首诗被省报陆续刊发，一时轰动云城：到处是亲切的笑脸，热情的赞许，同学们称他为小鲁迅。在众多女同学爱慕的眼神中，初尝甜头的任斓和被称为校花的李丽芳有了一种渴慕已久而又隐隐约约的关系，他俩甚至还在暑期去野游了川南佛教名胜方山和川南第一湖龙溪湖，到县委大礼堂看了名曰《魂断蓝桥》和《叶塞尼娅》的电影。
生活在底层社会的缩影——大杂院中的任斓那时觉得生活是芬芳而又充满希望的。那时的高考要经过预选考试上线者才能取得7月7日全国统考的入场卷，使得三分之二以上高二学生“出师未捷身先死”，提前离开校园。任斓在那场五月混战中，以全校文科第一出线，再次赢得人们尊敬的目光。然而，任斓的心绪茫然心情苦涩，李丽芳出局了。在提前举行的毕业晚宴上，任斓多次悄悄向李丽芳表白自己海枯石烂的心迹，李丽芳始终冰冷着脸，最后干脆决绝地说：“过几天我要随父母到另一座城市生活，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决不会再理睬你！”当晚，从不喝酒的任斓回到家中，将父亲放在碗柜里的半瓶老白干“咕咚咕咚”饮尽，然后甩瓶痛哭，酒醉沉睡。在母亲的悉心料理下，直到第二天日照三竿才灵醒过来。
任斓感到第一次失败，是朦朦胧胧的初恋。任斓感到第二次绝望，是高考的受挫，他居然将作文和一道政治试题理解偏颇！在被一所山区师范学校录取并就读一周之后，任斓不甘心前途渺茫，梦想来年高考而退学逃之夭夭。云城招办的同志告诉他，他这种情况第二年是不允许参加高考的。任斓的心情彻底灰暗下来，他感到所有尊敬的目光和亲切的笑脸已荡然无存，只有父母一如既往地给予他关照，这更让在家待业的他深感汗颜。在寒风刺骨的深冬，任斓帮邻居打下手走街串镇打爆米花；在天气晴好的日子，任斓帮照相师傅背包扛架翻山越岭为农户照相，诸如此类，以换取一点酬劳减轻父母的负担，使自己在不熟悉的环境中心境渐渐开朗。
一次在乐丰镇拍照的闲暇时间，任斓和刘冰冰邂逅相识了。
湖畔下午五点钟的光景，任斓坐张总的车来到龙溪湖。
此时的龙溪湖，还算柔美宁静。一片片别墅群或度假村，在水杉林松树林间错落有致地掩饰着许多故事。温情的阳光和波光滟潋的湖水相拥接吻。归林的白鹭在一座座湖中岛的竹丛中，在夕照的余辉下，盘旋降落，妩媚动人。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烤牲畜的肉香，骚动着即将来临的狂欢气氛。
张总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总，今晚请了些什么人来过情人节，任斓不想问也不想知道。趁张总和他花姿招展的女秘书小王去张罗晚宴的节目，任斓独自到湖堤漫步。任斓是个不太喜欢节日的人，节日对他来说也无少时的滋味，除了花钱应酬之外，更平添了几多苦累，何况是舶来品的情人节！除了商家狠赚一把，有钱人借机寻开心，情侣恋人浪漫一番外，任斓想我能有所作为？上午买的那束玫瑰，还不是散落在茶几上孤芳自赏！
任斓踱下湖堤，穿过一片正在抽朵的桃树林，走上一座被葱笼的小杉林包围的山丘，在一方石凳上坐下。他点燃一支国宝牌香烟，远处湖岸一个牧归的牧童隐隐约约地进入了他的视线。四野是狰狞前的宁静，婚姻的烦恼，工作上的不顺心，城市的喧嚣，统统在任斓的心里隐退，取而代之的是惆怅，是二十多年前他和李丽芳到龙溪湖野游的清新记忆。那时龙溪湖没有别墅没有度假村，有的只是阳光、山丘、树林、飞鸟、农家、炊烟、木船和苍茫的湖水。在清新的记忆中，多年不写诗的任斓脑海里浮起了诗意，他掏出采访本，写下了《静坐湖畔》：
静坐湖畔
思想淡泊如水
一切喧嚣被湖心收敛
有风吹过
湖心报以淡淡的微笑
之后，又如处子般静默
阳光倾洒而下
湖柔软而坚拒它的温暖
有白鹭啄金
羽翅负走一片辉煌
面对静默的湖水
我的眼睛注满深情
天与地的女儿啊
默默静静平平淡淡
你会凝固成一颗恒星吗
写完这些诗句，任斓的眼睛已充盈着泪光。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闪烁的彩灯和霓虹灯华光四射，音乐的喧哗和汽车喇叭的嚣张已将龙溪湖合围而成。此时的龙溪湖，像一个艳丽的少妇，迎接着众多的情人。
情人节的篝火龙溪湖熊熊燃烧的篝火燃起了情人节的浪漫，也燃起了饕餮者的欲望。到处都是欢歌笑语猜拳行令打情骂俏之声。任斓来到朋友所在的八号区域，见一堆堆篝火旁围坐着吃烤全羊烤鸡烤鸭烤兔的男男女女。服务生将他引领到朋友的位置，张总立即起身向十几位客人介绍：“这是我的铁哥们儿，大笔杆子、报社的大编辑任斓。”接着一一介绍众人。张总说现在联欢开始，首先感谢各位对本公司多年的关照希望各位今年的广告业务继续关照，祝大家节日快乐。然后张总吩咐秘书小王给大家分发钥匙，小王说一会儿有人累了就到龙溪湖宾馆休息，今晚的标准间是668元的价格哟。接着大家碰杯，吃烤肉，言多欢笑。
浪漫之夜篝火晚会的歌舞表演要晚些时候才进行，一些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女或弹着电吉他围绕篝火边舞边唱，或跑上临时舞台拥抱，接吻，就着音响里传出的张狂乐曲蹦跶潇洒。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吆喝声，释放着一个又一个渴望的情怀。而任斓他们这一群，倒还稳重，有的带着家室，有的是中年男人年轻妹，只是高声劝酒，细声谈笑。任斓的内心很孤独，他想要是刘冰冰跟他一起来多好！几次产生了逃跑的念头，但碍于张总来时给他的两千元红包嘱他玩耍到底，并将给他一个惊喜，怕扫了大家的兴而难以启口。好在张总那花姿招展的秘书小王一直陪坐在他的身旁说话喝酒，才使他的孤独没有流露出来。张总在不时地打电话，似在等待什么重要人物，终于，在歌舞表演开始不久，张总满脸灿烂地走到任斓身边：“香港云飞扬集团驻西南地区代表李总大驾光临，她将成为今年我的最大客户，她说是你的同学要见你，待会儿任兄得帮忙美言，好处费不在话下。”说完拉起小王向外走去，搞得任斓一头雾水，他想我什么时候有了发迹的同学？
晚会正在举行充满青春活力的泳装表演。许多人的眼睛随着美女的酥胸玉腿睃巡。一些男士匆匆忙忙地向美女献花。掌声、喝彩声、口哨声不绝于耳，使情人节篝火晚会充斥着闹哄哄的气氛，也使早春的寒意荡然无存。至于有无寒意，只有那些泳装美人知道。在殷情的张总和小王的陪伴下，一位装束高贵、气质典雅、神态端庄，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美妇来到了任斓他们面前。沉浸在热烈气氛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到美妇的到来，而任斓早已站起，在美妇的面前，他顿感有些不自在。美妇就是李丽芳！
一番介绍，一番恭维的寒喧，李丽芳紧邻任斓落坐，她的助手，落落大方的姑娘小刘在她的示意下，拿着她刚脱下的外衣也坐下了。张总兴奋而谄媚地说道：“今晚市长宴请我们的乡梓李总，她在百忙之中来参加篝火晚会，我提议大家共敬一杯我们的乡梓！”众人站起挨个向李丽芳敬酒，任斓有些不自然地和她碰了碰杯后一饮而尽。张总让小王给男士派发玫瑰给女士派发巧克力，以便男女互相赠送表达情意。发到任斓时，任斓接过包装精致的玫瑰，随即又递给了小王，用调侃掩饰着尴尬：“你先替我保管着吧。”
此时晚会已进入情侣互动点歌阶段。一位女主持甜甜地说道：“接下来的歌曲是杨先生为刘冰冰女士点唱的《我只在乎你》，有请思思小姐演唱。”正在喝酒的任斓心中“格噔”了一下，酒杯掉在地上破碎了。好在是闹哄哄的场景，众人也不在意。李丽芳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任斓说胃子不舒服胃子不舒服我想回家。李丽芳说我送你。张总一干人起身相送，李丽芳说不必了。一行三人走到广场外面，任斓顿感风的清白，冷寂的星星穿透心灵。在小刘去开车的时候，李丽芳将一小盒美轮美奂的巧克力送给任斓：“珍藏的时光是美好的。明天我要到成都，然后飞拉萨，不管你过得好还是不好，愿意还是不愿意，过几天我都会来看你！”说这话时，李丽芳已是泪光闪闪。这时有几个兜售鲜花的农家学童已围了上来，心中凄凉的任斓向其中一位小女孩买了一束送给李丽芳，强笑道：“送你一束野蔷薇，愿它在你心中开放。”
汽车驶离龙溪湖。情人节的篝火渐渐远去了，明灭着许多故事。这一路，任斓和李丽芳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李丽芳轻轻抓住任斓的手，直至送他到家门口。
任斓和刘冰冰任斓回到家里，冲上出门时泡好的竹叶青，一支一支抽着十块钱一包的国宝牌香烟。随着李丽芳轻轻抓住过的手不再温暖，刘冰冰在篝火晚会上出现的名字渐渐隐退，他的心仍不能平静。于是他从这一间屋走到那一间屋，从那一间屋又走到这一间屋。推开女儿的卧室，床上的维尼熊正望着他笑——女儿在学校寄宿正苦读着呢！于是他来到书房想写点什么，打开台灯，面对他的是他和刘冰冰的结婚照片！
任斓和刘冰冰的相识很平淡。那天正午时分，仲秋的太阳将乐丰镇的树叶照得有些困倦，而成棵成林的香樟树却仍然精神抖擞葱葱郁郁。照相师吃过午饭，来到镇东头任斓留守相摊的路口，爽快地给了他一块钱，叫他去炒个回锅肉什么的吃，想写东西就去坐坐茶馆，反正别忘了四点以前回来坐回云城的末班车就行。任斓到面铺吃了一碗一角钱的杂酱面，喝了两碗免费的清汤，便在古朴的街镇四处蹓跶。他来到一处摆满锅碗瓢盆酱醋盐油毛巾草纸的供销点，其中一隅赫然放置着图书，一位少女全然不理几位正在闲话的爷们儿娘们儿，静坐默读什么。看见图书，任斓心中肃然；看见沉浸在图书中阅读的少女，任斓心中由肃然而产生敬然。他走向书橱慢慢浏览，又抬眼望对面书柜上一格一格的图书，终于，他开口了：“同志，请将那本《雪莱抒情诗选》给我看看好吗？”
沉浸在阅读中的少女显然不会想到此时有什么人会来买此等书，抬眼瞟了瞟他，又继续阅读。任斓忍不住提高了话语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少女站起来了，任斓看见的是一张冷冰冰的古典美人的脸！“《雪莱抒情诗选》？你看，你买？”
“我看我当然买，我买我当然看！”
幸好，在1982年，此书的价格是六角九分钱。
任斓闷闷不乐地回到照相摊点，照相师见状，问明缘故，忿忿地说：“怎么小瞧我们的诗人呢！今天我得再给你一块钱！”
就在他们收摊要乘回云城的末班车的时候，少女和她的哥哥——任斓的同学，匆匆奔忙而至。少女说任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给你带来了雪莱拜伦普希金的诗集请你原谅也请你帮我看看我的诗稿。
少女的一席话让任斓为先前的郁闷而羞赧。任斓在接过同学妹妹送来的书稿后无言以对，情急中将所购的《雪莱抒情诗选》送给了少女。任斓说：“刘冰冰，上面有我写的话，加强联系！”望着颠簸而去的公共汽车，少女刘冰冰翻开书的扉页和衬页，见上面分别写着这样的话：世界如果是纯洁的世界，那就没有人性的美了！烦恼，为什么渗透人生？啊，幽沉，我的心！——任斓于乐丰镇购书后遐思。多年以后，刘冰冰将这本诗选作为结婚纪念的礼物回赠给了任斓。
这就是任斓和刘冰冰的相识过程。随着书信往来和文学意趣的投合，俩人渐生爱意。其时刘冰冰的父亲是乐丰镇的党委书记。此后刘父调到云城，由计经委主任而副县长，刘冰冰到县广播站当了播音员。任斓被内部招工（解决单位职工子女）到了父亲所在的单位——一家部属化工建设企业当了炊事员。
深夜的诗行李丽芳发来的一条手机短信将任斓从亲切而遥远的怀念中振荡回了现实。短信上说：情人节送你三个情人：一个陪你终生，另一个伴你左右，还有一个永留你心中。她们的名字分别叫健康、平安、快乐！愿好梦永远！
一丝笑意浮过任斓的脸上，一阵寒意侵袭着身体。窗外，月华杳无踪影，一颗流星从他的视线中摇曳而去。想着晚上和李丽芳的邂逅，想起近年来因自己的平庸经济上的窘境刘冰冰的心和他越来越远，任斓的心中泛起苦涩。在纷繁复杂的思绪之中，先前那颗摇曳而去的流星又萦回在他的脑际。他想象着那颗星坠落的姿势，以及李丽芳刘冰冰的神秘归宿，心境渐渐归于平静。终于，他提笔写下了《春夜》：
一颗星以优美的弧线
划过天空
不知将陨落到谁的心里
它再也不会 不会
守望星河
想起儿时的童谣
它只会在心中歌唱
心中歌唱 我们已挤进
今天的生活
坐在高楼包围高楼的春夜
犹如趟进喧哗的河流
白天，阳光因失眠将无血色
而此时，远方的原野
简朴的麦苗正健康生长
期盼月亮升起
月华杳无消息
很多星星还未发现
天宇又少了一颗 那颗
以优美的姿势陨落的流星
写下这些诗句，任斓默默地发呆。门洞的铁门不时发出碰撞声，但始终不曾听见客厅的开门声。在孤寂深夜中静坐的任斓，联想到自己历经多年的奋斗，从小县城到成为这座都市的名记者，最终还是处处受制于人，生活、事业、爱情一波三折碌碌无为，不禁悲从中来，索性又写下了《情人节十四行》这样的句子：黑暗包裹天宇 / 满屋都是寂静 / 织女远在星河 / 七月七才会出现 // 夜风轻叩窗子 / 传递都市精彩的讯息 / 在这个初春的夜晚 / 门外的足音令人激动 // 月光照在别人心里 / 温情着就要燃烧的太阳 / 酒酣耳热的情歌 / 浪荡着许多狂热的灵魂 // 打开桔色的灯光 / 给自己一片温馨。
凌晨五时许，面若桃花残留些许醉意的刘冰冰回来了。任斓赶紧起身服侍她睡觉，自己也和衣而卧辗转睡去。
春天的阳光早春料峭的寒风，涤荡着情人节温热的残余。一轮迟缓升起的太阳，给人无限生机。任斓被冷醒后，看看睡梦中的刘冰冰，悄悄洗漱完毕，走到街头等待通往单位的公共汽车。
任斓的神情是疲惫的，只有用一支一支的香烟打发疲惫的神情。不时有路过的熟人街邻与他招呼致意，任斓只是匆忙应对。刘冰冰和他曾经恩爱有加如今渐行渐远的许多情景，交错盘桓在他的心中，直至在公交车上也挥之不去。
当时，云城是一座化工企业正在勃兴与淳厚古朴渐渐消忘的街市。宁河将这两种景象截然分开，向着长江无语而去。以关山为龙头的几座山丘，成为云城的靠椅，每当春末夏初桔花大放的时候，整座云城弥漫着馥郁的芬芳；深秋时节，泛红的柑桔在灰蒙蒙的色调中照亮许多人的眼睛。无论是烈日当空，还是刮风下雨，任斓都头戴草帽，身着工装，走过六角预制板铺就的云城大街，穿越宁河大桥，经过几条沥青马路，来到企业的招待所干他的厨工活路。下班后或轮休时，任斓常常和刘冰冰到长江边或关山一起散步、闲聊和摆谈一些问题。在当厨工的日子，任斓感到前途无望心情灰暗文思枯竭，只有拼命读书强迫写作来填补空虚。随着家庭背景的反差越来越大刘冰冰的追求者越来越多，任斓觉得应该中止和刘冰冰似恋爱又似朋友的关系了。
一个阳光柔嫩的早晨，三月的清风缠绵着江岸上疯长的草地。飞来舞去的蝴蝶蜻蜓蜜蜂在草丛中寻觅着野花，闲耍的人们在草地沙滩间游动，纤夫哼哼吼吼的号子灵动着生命的神秘，轮船粗犷的汽笛声随风而去，整个大野显得空旷静谧。在那条他们经常漫步的沙土小路上，任斓一反常态默默无语，而平常主要是听众的刘冰冰知道他郁结着许多心事，不断说些事想激发他的话题。在大约走了三、四里路，来到一处叫大溪口的地方，一片竹林苍苍翠翠蓬勃着生机。终于，任斓开口了：“刘冰冰，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刘冰冰一时愣住而语塞。
任斓赶紧将他这几天反复思量难于启齿的话诸如家庭景况彼此地位自己前途渺茫世俗对他与刘冰冰恋爱嘲讽的目光等等连根抛出，最后决绝地说：“我们就此分手吧！祝你幸福！”
走了几步的任斓被刘冰冰喊住了。他转过身来，看见的是那张清纯的脸庞已被凶相所替代。“啪”，一记脆生生的耳光落在任斓的脸上，一番急风暴雨的言辞接着直捣他的耳鼓，撼动他的心灵：“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意志坚强者，没想到你是一个懦夫！在爱情上没想到你变得这样庸俗低级趣味！在生活中没想到你变得如此畏缩不前萎靡不振！难怪你写不出大作品当不成大作家！你简直就是一个自卑自践的可怜虫！”说完，刘冰冰失声哭泣起来。
任斓由震惊而痛楚而感动。望着直立挺拔的竹林前的刘冰冰，任斓已经热泪盈眶。
春天的阳光热乎起来。回去的路上，心绪恢复平和的刘冰冰对任斓还说过这样一句充满大丈夫气慨的话：“生计问题解决了，男人就该为他的理想义无反顾地不遗余力！”这话，任斓至今还记得，也常常让他感到惭愧。
此后，任斓在刘冰冰的关爱下振作起来，常常有文学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杂志。两年后，任斓以云城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市上全脱产的电大汉语言文学专业，刘冰冰被单位送往北京广播学院深造。当读完三年电大毕业时，云城已成为市里的一个区，任斓调到市里一家报社工作，刘冰冰学成归来到有线电视台当了一名主持人。不久，俩人结婚了。
公交车到站了，双眼布满血丝的任斓朝办公大楼快步走去。
鸟鸣声声十多天来，任斓和刘冰冰的关系已降到冰点。她已向他提出了离婚。任斓的心情很糟糕，思绪很混乱，他编的稿子开始不断出错，因为是报社的“老人”，年轻的总编辑不好训斥，又时值市里人代会政协会的召开，只好劝他休假几天。任斓深感无奈，自己是多年的优秀新闻工作者，还曾被评为“十佳”记者，他编的稿子怎么会出现错误的情况呢？
正午时分，任斓在宿舍大院对门的豆花铺随便吃了点东西，来到离家不远的公园散心。此时公园里游人寥寥，树木林灌木丛氤氲的芳草鸟儿的啼叫和流水声透示着宁静安祥。一路漫步至一处茶园，任斓在一棵挺拔伟岸的香樟树下坐下，树上的画眉抑或是黄鹂，正对应着和廊檐上挂着的笼中画眉黄鹂白头翁黑八鸣唱。笼中的鸟儿不时扑棱几下，似要飞向大树，飞向林间。
喝着青茶，抽着香烟，在鸟鸣声中任斓的心路渐渐变得沉雄。
刘冰冰有几天没回家了，说是让任斓尽早考虑，尽快了断，以免离异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其实，任斓和刘冰冰的感情摩擦在他们的孩子出生后不久就开始了。其时，正是全民经商热情高涨之际，看着周围的人大把大把地揣着钞票，过着歌舞升平的日子，而他们却住在单位分的一室一厅的楼房，要为孩子买什么奶粉刘冰冰要买什么衣装自带伙食费来为他们带孩子的任母每天要为油盐柴米算计，任斓和刘冰冰的心情浮躁起来。在日益窘迫的现实生活面前，小有名气的电视台主持人刘冰冰开始抱怨已从报社校对而记者而编辑的任斓驾驭生活的能力。一次，刘冰冰参加同学聚会，一位珠光宝气的女人摸了摸她的貂皮大衣，调侃道：“怎么是假的呢？亏你还是电视台的名主持呢！”搞得刘冰冰满脸羞赧，借故逃离。回家后羞愤交加的刘冰冰噙着泪水斥责任斓：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你怎么就不会找钱呢！任斓无言以对，只好到楼下的啤酒摊点喝酒解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纠缠着，爱情的诗情画意被烦恼的生活的调料所涂抹。当南方一些海岸城市掀起又一轮淘金热潮的时候，任斓告诉刘冰冰他已决定停薪留职到海南掘金一定让她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然而，任斓的理想落空了。正当他像一只没头苍蝇在海口四处乱撞，刚刚找到一丝缝隙，北京一声令下，这一轮的淘金热迅速退潮，泡沫经济破灭了。任斓的心境就像那些烂尾楼，在嘈杂的市声中，灰暗而孤独。在那段孤立无援的岁月，任斓在海口，在广州浪迹了两年，最终囊中羞涩地重返故里。
在任斓和刘冰冰温吞水式的感情生活中，渐渐长大的女儿提出到学校寄宿。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班福利购房的班车，买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宽敞房子。刘冰冰跳槽到一家公司，当上了白领，早出晚归成为常事。随着刘冰冰的腰包越来越鼓，衣着时尚考究，任斓的心里愈发寒碜，为自己挣不了大钱汗颜，也为自己写不出大作品不能成名成家让刘冰冰脸面光鲜而心灰意冷。俩人在一起进餐的机会越来越少，对于一些相关的流言蜚语，任斓又不愿正视，也不愿过问，只好时不时地和一帮朋友喝酒聊天，或者到县区到乡下写一些不痛不痒的所谓新闻稿子，在为别人歌功颂德的同时，自己也受到贵宾般的礼遇。在这种似是而非的生活之网中，任斓的心灵充满了痛苦。终于，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刘冰冰做了几道菜，开启了一瓶人头马，放上柔曼的音乐，俩人面色平和地对饮起来。
刘冰冰：“我们走过了这么一长段路，在我们相濡以沫的日子里，我为你感到骄傲！”
任斓：“尽管我知道今天你要说什么。但我真诚地为曾经得到你的支持得到你的帮助心存感激。能成为你的丈夫我无比荣幸！”
刘冰冰：“过去的就是过去。我曾看到过的既不喝酒抽烟身挎泛白的黄布包写诗作文的任斓到哪里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和我一样行尸走肉的僵尸！”
“我们还有女儿，她就是我们的活力！我无能为力满足你们的要求，但我能满足女儿的幸福！”
“不可能！”
“能！我将尽其所有，让我们的女儿幸福成长！”
“我相信你！我们离婚吧！女儿如果归你我将给她抚养费，给我是我最好不过的心愿！”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奋斗了经历了最终一事无成！我已经看不到那个贫寒不能移的刘冰冰！你让我考虑考虑再答复你吧！”
声声鸟鸣让任斓从静思默想中清醒过来，一片香樟树叶飘落到他的茶碗里。此时，地上已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香樟树叶。抬眼望，远处近处波澜着一种大野之气的香樟林，正在蓝天的穿衣镜下，交替着一种苍老而又浩大的新绿之姿。
既然我已成为鸟笼，为什么不让她翩然飞去呢？
既然我们共同编织了这只鸟笼，为什么不让她去远空遨翔呢？
如果任斓身上有足够的钱，他一定会把茶园廊檐下鸟笼里的鸟放飞。
他再一次喝了一口飘落着香樟树叶的清茶，给刘冰冰打了个电话——同意离婚！
方山的森林星期五的傍晚，刘冰冰驾着单位的帕萨特，接上任斓，接上女儿，向着川南佛教名胜方山驰去。
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放着大野的金灿，伟岸的香樟树吐故纳新着苍碧。一路上，任斓和刘冰冰都在掩饰着一家三口最后的度假，尽量缓解沉默的气氛。
女儿说：“老爸，你的《靠近香樟树》已收入我们的高中作文课外文选，老师想请你去讲一堂课，讲课费四十元！”
任斓想我真的老了吗？老爸？或许已经未老先衰了，任斓点点头：“女儿，告诉老师，我一定会满足你们的。”
女儿说：“老妈，你真显年轻，难道老爸真的就配不上你了吗？”
刘冰冰在一个弯拐处急刹车，差点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轿车，使三人产生了激烈的震荡。女儿说老妈你何必要让老爸免为其难地挣钱他的钱没有你挣得多你们就要离婚吗？女儿说着早已经痛哭失声，刘冰冰和任斓相视无语。最后女儿说回去吧，还度什么假！三人中途折回，一路无语。
惊蜇过后，李丽芳打来电话，约任斓方山一叙。任斓有一种苦涩莫名的联想：与刘冰冰方山未能成行情缘将了二十年前与李丽芳方山情缘已了方山是女人和男人的期望是一切苦痛和美好的收藏？
方山脚下，云峰寺外，有十余棵雍容华贵，擎着华盖般的绿荫，气度不凡的桢楠树。一个雨疏风和的春日黄昏，任斓独坐桢楠树下喝着盖碗茶等待李丽芳的到来。寺庙内传来做佛事的暮鼓声、和尚们的诵经声。不时有归林的飞鸟鸣唱着消失于眼际，整个方山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静美之中，散发着灵动的禅意。有洞箫之声穿越森林，若隐若现地飘缈于心，暮色渐合的世界，凝聚着苍凉的壮美。一只迷途的蜻蜓飞落于桌上，让任斓有了世界很大也很小的意绪。
“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李丽芳微笑着站在了任斓面前，她身后，是落落大方的刘小姐。任斓有些感动，二十年前他们在方山之巅背诵过的唐代诗人常建的诗句，李丽芳至今能恰如其境地轻吟而出。只不过钟磬音已是暮鼓声罢了。
乘坐缆车来到山上的一处宾馆，小刘将一应事务安排完毕，请二人用餐，自己告退说到附近看风景去了。
俩人默默地喝酒，静静地听电影《魂断蓝桥》里的主题歌《友谊地久天长》。曲罢，李丽芳轻轻地说当年她随父母到北京后的第二年考上了大学，后来出国留学再后来到了香港发展。几年前碰上一个到香港观光的高中同学，得知你的落魄你的苦斗你的成功你的失败你的幸福和失意，我为你感动过祝福过哭泣过。我常常想起我们在一起读书游玩的日子，想起龙溪湖的水和方山的森林，它能在喧嚣浮华躁动的世界让灵魂得到纯净。
李丽芳谈到了与她携手打造家园英年早逝的先生谈到了后来结婚因包二奶又离异的老公，脸上掠过一丝孤独凄苦的神情。
“失去的并不都是美好的，只有那些值得怀恋的才是美丽的。” 任斓安慰道。
一弯月牙升起来，在桉树林松树林樟树林楠木林中洒下若隐若现的辉光。在影影绰绰的林间石径上，任斓和李丽芳漫无目的地走着。
“当年走在林间的泥土路上，你说过希望这路无限延长。”李丽芳说。
任斓：“但最终又迂回到了原地。”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是爱你的。只是当年高考的失败，让我和你拉开了距离。没想到给你带来了深度打击。”
“我曾经找过你。结果高考我只上了中师，就再没有勇气打探你的消息。如果当年我们走到一起，我不知道今天你还会不会有幸福感？我现在仍是一个失败者，本不想见你，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来了。你说过，珍藏的时光是美好的，就让我们把它珍藏起来吧。”
“要带进坟墓吗？”
“带进坟墓。”
一阵山风在森林回荡，一股阴森的寒意逼进任斓和李丽芳的心灵。李丽芳说你可以像当年那样挽着我吗？任斓点点头。李丽芳头靠在任斓的肩上向着驻地走去。俩人都感到当年那种心旌摇荡脉脉温情已被山风吹散了。
任斓吟咏起来：“森林，森林，那些针叶林阔叶林的歌唱，是柔美之声和雄性大风歌的交响！”
都是男人的错
任斓一路吟诵着来到驻处。
李丽芳：“你还要喝酒吗？”
任斓：“当然。”
也许是旧情萌发，也许是被大自然所恐惧，任斓和李丽芳去酒吧喝酒。
当他们喝完一瓶人头马，李丽芳招呼侍者再来一瓶的时候，任斓说真不好意思，我身上的钱可能不够付费了，李丽芳微笑着，小心翼翼地说道：“为了友谊地久天长，我们尽情地喝一个通宵好不好？”
“我的钱不够付费了。”
“不要说钱不钱的好不好？”
“好！你失败时，离开我，我失败时，你不靠拢我。在我没钱时，刘冰冰和我走近了，我甚至将你淡忘，因为你是一朵高不可攀的天边的云！但在我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的时候，也是在我没钱的时候，刘冰冰却要离开我了。你却来怀恋‘友谊地久天长’，给我谈不要说钱不钱的，让我很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你醉了！你错了，任斓！难道我真的就给你那么大的伤害吗？在我的心中，你是一个成功者！尽管你不会经商，但是你凭着自己的才华，从小镇来到这座都市，成为这座城市的作家记者，让我看到了一个中国小人物的奋斗，让我为你感到骄傲！如果没有我的父母，我也许不会有今天，我真的感到自愧不如。也许，你认为我说的是大话空话，但是我真真切切地爱你，尽管你不可能和我鸳梦重温！”
泪光闪闪的李丽芳说完这些话，仍然用泪光闪闪的眼眸凝望着任斓。
任斓：“我要唱歌！”
李丽芳招来侍者，侍者解释说这里只能听音乐不能演唱。
李丽芳告诉侍者今晚所有客人的费用她全包了一定要让任先生唱歌。酒吧经理匆匆而来，对李丽芳抱歉地说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因为有市里的高官在这里消闲能不能给她安排“总统”包间？任斓说算了附近有没有烧烤篝火之类的去处？
经理说有一群大学生就在不远处露营正在野炊。任斓说带我们去吧。经理点头哈腰地说要得，要得，此时小刘出现了，她说：“不劳大驾了。我给李姐任哥带路吧。”
在约莫两三公里的天池边，一顶顶帐篷撑开着，三五堆篝火旁几十个男女正在载歌载舞。小刘的到来，让一群青年男女兴奋异常：哇塞！OK！刘姐终于又来了！小刘赶紧向李丽芳解释说她先前已经在这里和这帮阿弟阿妹开心了一阵，又向阿弟阿妹介绍说李丽芳任斓是她的姐姐姐夫。李丽芳搀扶着任斓耳语道暂且冒充一次吧。已有醉意的任斓嚷嚷道白酒啤酒奉陪到底，喝酒唱歌跳舞吧。领头的阿弟阿妹对任斓说姐夫我们的酒不多了，李丽芳打趣道酒是会有的烤肉烤菜也是会有的有没有面包我就不知道了。一帮大学生立即欢呼雀跃，面包我们有我们带来了，哇塞！
小刘打电话要来了许多酒菜。任斓让一位学生给他伴奏《我只在乎你》，他那磁性的男中音让不少学生情绪激动鼓掌，也让不少学生吼叫着为爱情干杯，小刘适时地唱了一首《友谊地久天长》。在众人的吆喝声中，任斓和李丽芳平生第一次在一起跳起了舞，他们都有了王子和公主的风范，让野营的大学生们沉浸于爱情的向往。
年轻人们舞起来，跳起来，唱起来。任斓和李丽芳与每位向他们敬酒的人干杯，互致祝福。小刘有数次要为李丽芳代酒，均遭到斥责。望着为情所动的李丽芳，小刘眼里早已噙满泪珠。
已有醉意的任斓因为有喝酒的耐性，走过两步将小刘拉到李丽芳面前，说：“小刘，今天你称我为姐夫，尽管是精神上的，但我和李丽芳要敬你三杯！”说完将满满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李丽芳说：“不要再喝了，小刘，陪你姐夫跳一曲舞吧。”任斓眼睛一愣：“对不起，我一般是不会跳舞的。我只和你和刘冰冰跳。”李丽芳：“我们走吧。我想休息了。”任斓正想嚷嚷什么，此时一对男女大学生已走到他们面前，女生拨弄了一下电吉他，男生说：“姐姐姐夫，我们为你俩唱一首我们创作的歌吧！”这时，已有一些男女学生围拢过来，他们立即哇啦着都是男人的错！都是男人的错！
沉默的天池，静寂的森林，一声电吉他的嘶裂声划破了夜空，噼噼啪啪的篝火是男生沉雄竭力的歌喉另一种伴奏——《都是男人的错》：
都是男人的错，
都是男人的错。
你看那风起云涌，
你看那日出日落。
为什么我们留不住
春花春落？
为什么要让月亮
凄苦照亮大地？
因为我们无能为力，
让女人付出的太多太多。
我们为什么错？
我们为什么错？
你看那后羿射日，
你看那女娲补天，
让我们在混沌不堪中，
迷茫不知所措。
呵，让沧桑在沧桑之间，
刻下我们的苦痛。
让辉煌与辉煌之间，
写下我们的错误。
歌毕，吼叫声四起，掌声不绝于耳。任斓情不自禁在大庭广众之下第一次失声痛哭！李丽芳忍不住将他的头抱入自己的怀中，轻抚道：“一切都将过去。我们走吧。”
在回到房间分手之际，任斓笑了笑：“晚安！他们真是幸福快乐的一群。对不起，今晚我失态了。”
李丽芳：“没什么，我们也曾经年轻过。晚安！”
春分春分这天，阳光格外灿烂，这座城市所有的树叶都碧绿锃亮起来。任斓和刘冰冰走出法院，打“的”来到他们在这座城市第一次进过的餐馆——老字号的三家巷火锅厅，共进告别午餐。
任斓满脸怅惘。
刘冰冰满脸惆怅。
他们的语言，都被沸水蒸发而去。
还是任斓举起啤酒杯：“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干杯！”
不断地干杯，没有过多的语言。
“老朋友怎能忘记过去的时光……”任斓唱了起来。
“老朋友怎能忘记过去的时光……”刘冰冰也唱起来。
“老朋友怎能忘记过去的时光……”李丽芳唱着从隔壁走来。
刘冰冰：“原来你们安排好了？”
李丽芳：“没有。只是偶然。”
刘冰冰：“你和任斓的一切，我都知道，包括这段时间。”
李丽芳：“你错了。我只是和他看了看方山的森林。”
刘冰冰：“我也想和他看看方山的森林和日出，但被女儿阻止了。”
李丽芳：“女儿是对的。好好的离什么婚？”
刘冰冰：“你也好好的，离什么婚？”
任斓：“你们都是我曾经钟爱的女人。你们都是好女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对不起，我要走了。我已经辞职，我要乘午时两点的火车，去旅行去流浪。”
“两点的火车？！”
“两点的火车？！”
“冰冰，女儿就托管给你了！有什么困难，丽芳会帮助你的！丽芳，我的离婚判决书就交给你了。如果我有不测，请将我的骨灰撒在长江和宁河的交汇处。”
从任斓的嘴里凭生第一次叫出冰冰和丽芳，让两个女人有些感动。
任斓很绅士地摸出两张百元大钞，微笑着：“我走了。好好保重！好好生活！”
外面的阳光很精彩。任斓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精彩的阳光之中。
作者简介：冰春：著有长篇小说《战将》《川江英雄》《暗道》及诗歌、散文、短篇小说集和影视文学剧本多部。长篇小说《战将》获四川省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散文《飞翔的燕子》入选教育部语文出版社九年制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初中语文）；诗歌《山海关》、《母亲河》收入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四川文学作品选；短篇小说《判决》收入《2006年四川青年作家中短篇小说选》。作品曾获全国、省、市等奖项，有诗歌、散文、短篇小说、读书笔记等50余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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