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仙魔录》第二章 洪家锅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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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天府,地属京畿重地,人口稠密,经济繁盛之极。

  顺天府有四条大街,分属东西南北四处,东南北三街是巨商大贾经营之所,寸土寸金,多为

  富裕人家府邸。唯独西街,因为靠近城西贫民窟,多为流民,小商小贩,普通市井百姓,但

  人迹之喧闹,与其他三条街巷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因为西大街小吃美食众多,几乎汇集了大

  明朝所有的地方特色,因此,不少官宦子弟和进京游客十分喜欢到西大街去闲逛走动,一来

  可以饱尝美食,二来也可感受不同阶层的异样生活风情。

  这日晌午,虽值寒冬季节,北风凛冽,雪花漫天,道路冰封难行。但举目望去,西大街的行

  人商贩依旧是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嘈杂声不绝于耳,丝毫不被这严寒刺骨的天气搅扰生活本

  来应有的乐趣。

  在一处摊位前,十几个顾客正排队等候,个个都升长了脖子,翘首企足,嘴角都同样地保留

  这垂涎欲滴的姿势。阵阵面粉里的大麦清香混合着鲜肉油脂的味道在摊主洪大爷手上的炭火铁板中滋滋作响,一排排被煎炸得焦黄油亮的锅贴欢快地躺在正冒着滋滋热气的铁板上,诱惑着每一个食客脆弱的味蕾,也温暖着洪大爷渴望和孙女幸福相依相靠的心。

  “大家都不要着急,马上就会轮到你了,先排好队!”一位眉目清秀,面容娇丽的豆蔻少女正在忙碌而又喜悦地招呼着前来等候新鲜出炉锅贴的食客们,她正是洪大爷唯一的亲人小玉。一想到大冷天的锅贴生意如此之好,小玉有些喜出望外,对年前能还上欠债和过上一个温饱美满的春节有了更加坚定的信念和憧憬。食客们吃得满嘴流油,洪大爷和小玉也笑得合不拢嘴。如果世间之事都能如此完满地发展下去,那么,老天爷也许都会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是多余的。

  一个满脸疙瘩,相貌猥琐的年轻人突然在摊前大叫一声:“烫死小爷啦,哎哟,小爷的嘴皮

  子都被烫破啦!快来人啊!”随即就地躺在洪大爷面前装作一番万般痛苦,行将就木的模样。心地善良的洪大爷见状急忙上去搀扶这位年轻人,孰料,年轻人猛力扯住洪大爷的衣袖,继续大声喊叫道:“你家什么破烂锅贴,烫得小爷嘴唇都起泡,你不思赔偿,竟敢上来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这时,洪大爷还想着是不是自己煎锅贴的炉火太旺导致出炉锅贴温度过高才让这位客人嘴唇被烫。心思敏捷的小玉早已观察到,眼前躺着的这位高喊吃锅贴被烫的主今天定然是来惹事找茬。果不如其然,不等在冰冷雪地上撒泼耍赖的年轻人表演结束,几名黑衣劲装大汉开始悄然围了上来。为首的那位大汉肌肉虬结,身材巨硕,面色黝黑冷辣,眼神里还不时透露出凶悍狠厉的眸彩,只须他微微环顾下四周,刚才本想围上来看热闹的众多旁人就立刻作鸟兽散。

  几个不知底细好奇心甚重的路人还想围观看热闹,旁边立刻有好心之人告诫道:“快走,是黑虎帮的人,惹上他们就死定啦!”

  “你是老板?”黑脸大汉双手互抱,两只雄壮手臂不顾隆冬严寒大部分都裸露在外,手臂上各种凶禽猛兽的纹身遍布,以一副满不在乎的眼神盯着洪大爷,似乎洪大爷只是从他眼前飘过的一粒雪花,微微揉动,便可消融湮灭,不费丝毫力气。

  洪大爷仰视着对面身如巨塔,体型彪悍的黑脸大汉,心中这才明白自己又倒霉惹上了黑道中人,洪大爷才刚刚从老家河南逃难到京师还不足一月有余,老家敲诈勒索的地痞流氓他见了不少,跟眼前的这位相比,简直就是是不堪一提,很显然,京城的流氓显得更加专业。老家的小流氓小痞子洪大爷尚且应付不起,更别说眼前这位。心念至此,洪大爷面如土色,蝺偻着身子慌忙作揖道:“正是老汉,敢…问大…爷有何事需要小老儿办的,小老儿能办……得到的一定从命。”小玉看着爷爷仿佛在一瞬间便苍老了数十岁,便知爷爷正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在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她气血涌动,正要冲上前去质问为何,却被洪大爷紧紧箍住手腕,给拉到了身后。

  黑脸大汉本想先给洪大爷一个下马威,等吓住他以后再开始下一步行动的,看到洪大爷这般配合,不禁有些得意起来。想到自己在帮会中的绰号,这种得意的心态便进一步膨胀开来。对眼前这位孱弱的花甲老人更是不屑一顾了。

  “废话大爷我就不多说了,你制作的锅贴烫伤了我的兄弟,而且伤势严重,看来不到一年半载的时间我那位兄弟是无法痊愈,这期间他又不能工作,还需请人专门伺候调养,你说,这个费用是不是应该由你负责呀!”。

  为了配合同伙对自己伤势情况的鉴定结果,一点都不惧怕雪地严寒依旧称职躺在地上的年轻人马上发出阵阵惨绝人寰的哀嚎,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定是遭遇了诸如父母双亡的巨大不幸,那种由表及里散发出来的悲痛之意,实在难以用笔墨等手段来表达。

  洪大爷深知,这帮人肯定是来讹诈钱财的,于是连连对着黑脸大汉作揖道:“费用好说,好说,小老儿今天所有的薄利全部给这位被烫伤的小兄弟,日后如还需要就医的费用,小老儿一定筹措,您看如何!”说完,满脸期盼地哀视着黑脸大汉,希望这帮人拿到钱后不要再来滋扰他。不等黑脸大汉答复,洪大爷急忙吩咐小玉去拿装银子的褡裢,生怕黑脸大汉不同意自己这个可以说是血本无归的请求。要知道,购买制作锅贴所需食材的成本便耗尽了洪大爷和小玉靠做散工大半的积蓄,更别说还有拖欠了数月之久的房租尚未缴清。小玉终于忍受不住爷爷一味的避让和忍躲,大声呵斥道:“你们还是不是人了,我们这等小买卖你们都要前来敲诈,这二两多银子是我们救命的本钱,你却还想夺去!”边说着,背井离乡的颠沛流离,初来咋到受到的欺压委屈全部汇集成伤心的泪水从小玉明亮的眼眶里漫漶泅出。

  小玉的哭声和洪大爷的悲苦表情并没有唤醒黑脸大汉点滴的人性显露,相反,他有些怒火中

  烧起来,不过不是冲着可怜的爷孙两人,而是冲着正在地上装模作样的猥琐年轻人。“你个直娘贼的傻货,不是说是只肥羊吗,害老子兴师动众地赶来,才这么点油水花子,都不够老子喝杯百泉花雕!”百泉花雕是城北最大酒楼千雪楼的招牌酒酿,据说酿酒之水是采集百种泉水所成,故以百泉得名。因酿造工艺繁琐,成本昂贵,所以对外售卖不像寻常酒楼饭馆般以壶为标,而是一杯一售!

  “孙良知错,孙良知错,小人也是观察他们这些天生意奇好,才误以为……还请高香主明鉴!”

  原来地上躺着的泼皮名叫孙良,是黑虎帮的一名普通帮众,专门在外面做一些故意寻衅滋事来达到敲诈勒索目的的无赖之事。而黑脸大汉名叫高大全,是黑虎帮四大堂口之一北分堂下属的一名香主。前几日,孙良在赌场欠下不少赌债,负责管理赌场的高大全便多次向孙良催逼,于是便揣掇高大全来洪大爷的锅贴摊想敲诈一笔。一想到高大全恼羞成怒之下很有可能把自己交给帮会刑堂发落,孙良便拼命地说各种阿谀奉承的好话向高大全求饶,同时,对身旁这对才刚刚有一面之缘的爷孙恨意陡升。

  不为自己无故讹诈人家而有些许良心上的歉意,相反,他觉得自己今日收到香主诘难全因这对穷陋的爷孙两而致。孙良那双贼得发亮的细小眼珠一转,看到洪大爷身旁虽还年少却以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玉,顿时眼前一亮,觉得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

  迅速爬起来不再装受伤残废,孙良跑到黑脸大汉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从他狡黠的眼神和黑脸大汉边扫视小玉边坏笑连连的淫邪表情,洪老汉心里凉坠谷底,他们肯定是打上了自己亲孙女的主意。惊恐绝望之际,洪老汉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手持满是油渍的锅铲,死死用身体护住小玉,他心念已决,大不了拼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也不让小玉被这群恶徒带走掳辱。

  洪老汉手中的锅铲在剧烈地抖动,看得出他内心的惊慌恐惧之意。黑脸大汉开始在步步逼近小玉,根本无视怒目悲怆的洪老汉和他手中那柄被当作武器的锅铲。

  突然,“啪!”一声脆响,高大全捂着左脸颊,几丝鲜红的血迹顺着他捂在左边脸部的手指缝里淅沥流出。他的脚下,一粒手指大小的黑色干果壳突兀地躺着纯白的雪地上,像是在戏谑他此时此刻错愕狼狈的模样。

  “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有……”,高大全还未骂完,又听到“啪”的一声,他的右脸也应声出现一道血痕,这道血痕比左脸那道更为深厚,渗出的血迹也更多。这次高大全学乖了,不敢再口中放肆,只是带着满是怒火的眼神在周围四处搜寻着可疑的下手之人。

  洪老汉见黑脸大汉的双脸被干果壳打得遍布血痕,脸颊由鲜红转成肿胀的深紫色,知道是有

  路见不平的高人出手相助,不禁心底略略宽松下来,之前的绝望瞬间转变成少许的希望,神

  情也轻松了许多。

  “黑虎帮不是号称京城第一大帮么,怎么连西街的这种小商小贩也要来盘剥,还想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抢人?不知道贵帮主黑面虎君知道这件事情后会做何感想!”

  “是啊,堂堂大帮会,连这种下三滥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真是丢死人了!”

  “是呀,太不像话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种违背纲法之事,我看应该速报府尹大人,治他们个欺市霸民之罪!” ……

  见有人替洪大爷和小玉出头,先去有些畏怕黑虎帮的百姓们开始议论纷纷,各种指责辱斥讥诮高大全等人的声音在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里不时传来,高大全脸色开始变得异常难看起来,平日里,欺压良民百姓的事情高大全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今日一事,民愤的力量让他第一次明白激起众怒的后果该是多么不堪,心里有些懊悔不该听信孙良谗言跑到西街来。要知道,此事他是瞒着帮会私自行动的,为的就是尽量多搜刮些油水,用来扩充自己的势力。这年头,身处江湖乱世,什么都靠不住,唯独只有让自己的腰包变得分量更重些才是生存之道。但事情发展的结果演变成如此,高大全也始料未及,只是在心中把孙良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侠义盟驾到!”刚才诸多出言讽刺的声音里最响亮的那股又传到高大全耳膜里,不过这次不是暗中出声,而是就在高大全面前不足三丈之处。三个身着青衣棉褂的年轻人呈品字形直立着,为首的年轻人方脸大眼,唇红齿白,嘴角处似乎一直噙有浅浅笑意,让人第一眼看到他便心生好感,虽穿的是普通形制的青衣棉褂,但腰间却系着一条镶有各色光润石珠的奇状束带,束带左侧,一柄寸长匕首无鞘插立,刀锋锐利,让人望之生寒。整个装束显得他在众人之中说不出的潇洒逸脱,俊秀不凡。

  左边年轻人体型亦如高大全一般雄壮健硕,只是皮肤呈古铜色,在背后所负两根三棱钢鞭的衬托下显出澎湃如潮的力量感,靠右边的年轻人个子不高,肤色皙白,右手持着一把精巧折扇,扇面书画缀意,扇骨湘竹雕款,虽值冬日用扇有些不伦不类,但年轻人丝毫没有局促不适之感,相反,怡然自得,风度翩然。

  “侠义盟!”孙良心中一惊,但随即释然。消息灵通的孙良早在数月之前就听说过京城涌现一个新的名为‘侠义盟’的小帮派,这个帮派虽然成立时间短暂,帮众众多,但招募的帮众多为外地流散京城的难民和从事各种微末行业的手工艺人,因‘侠义盟’的势力都活动在西街一带,而西街这块地盘上大部分都是小本买卖的集聚地,没什么有让黑虎帮值得挂怀的利益涉及,所以身为京城第一大帮的黑虎帮根本不将其视作是竞争对手,甚至在‘侠义盟’成立日当天还派人象征性的送了点贺礼,以示和平共处,在某种程度上,也暗示西街的地盘是属于‘侠义盟’所管。

  要挟洪大爷,强掳小玉,虽然都发生在西街‘侠义盟’的势力范围内,但孙良利欲熏心,有恃无恐,他此刻心里唯一的打算就是一定要带走小玉。天香楼的老鸨可是亲自跟他说过的,像小玉这般标致水灵的黄花姑娘,她愿出重金收纳!这样不仅所欠的赌债能一笔勾销,还能得到不少的赏钱,香主那里也会对自己赏识有加。想到这里,美好的幻想瞬间转化成无穷的动力使得孙良从雪地上连滚带爬地窜起身子,冲到三人面前恶狠狠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黑虎帮岂能是你小小的侠义盟能惹得起的么!”

  高大全对孙良的言行不置可否,但是也不反对,毕竟自己没有和侠义盟的人打过交道,尚不知对方深浅,只是听闻帮中某些堂主偶尔说过侠义盟里卧虎藏龙,奇人异事甚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去招惹侠义盟。让孙良去试试水总归是不错的选择,一想到孙良,高大全便气得脸颊两端更是痛痒难当,恨得牙根直咬,暗想巴不得让你小子先上去吃点苦头。于是高大全冷漠不语,只是双臂相抱,眼神余光瞟视,摆出一副完全不把侠义盟放在眼中的架势。

  为首年轻人对孙良的嚣张举动丝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伸手抱拳道:“在下侠义盟林苏,初到此地,如有何冒犯贵帮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高大全依旧不为所动,继续摆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姿势,似乎在告诉侠义盟众人,你们连跟我

  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虽然高大全面子上装得有模有样,尽显黑虎帮大帮风范,其实他内心早已怒火中烧,恶气冲天,要不是对那两颗势大力沉如天外飞星般袭来果壳的忌惮,高大全早就带着手下一展身为京城第一大帮的威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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