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已春暮。
还没赏玩够春的好呢,吹风便含了扑扑的热气,硬撵了人往夏初里奔——“再不游去,就没天哩。”妻一大早便嘟哝。
眼看看一大片一大片绿叶挤满枝头,直如乡村演大戏了,歪着脖子的、摇头晃脑的孩童疙蹴枝枝桠桠上,瞎喷那个武功高且笑哩。那笑声绿油油地流下来,便渗绿了心了。
“是该游了。”
开起车一家三口就奔进春浓里了。一方一方的田,绿一块儿黄一块儿,风里泛动,疑那下面有无数少女托着跑哩。果真,这儿正举办运动会呢:燕子似黑色的小飞人跑进欢呼的丛林里;白云静思地下着围棋;是山那边的胜了吧,传来了一片蛙鼓。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小儿惊喜地背起了古诗。忽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春暮了,便挽了荆篮上山去拣羊屎蛋儿。
“哲儿真有福哩。”禁不住说出了让妻儿有些惊异的话来。
“我才没呢——整天要画画!”
笑着停下车:“这片春色浓”。其实是自己想沉进这风里鸟叫里回味一下过去
——往事已悠然涌满了内心,再也驾不起车了,情感怯得要化了。
妻牵起小儿的手,如两只轻盈蝴蝶,飞进油菜花海里了。竟幻觉自己已是那花中的一瓣,轻出着细气,——是怕爹从那边找到呢。
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爹这句话一出口,娘就会冲我使眼色。
抓起书包逃,可爹终是起了那意了,便在后面追。
没处逃了,就钻进油菜花丛里,蹲下一动不动,嗅着漫漫的花香,心忑忑不定。
爹找不着了,会赶了黄牛下田——想着,就支起耳朵听听爹寻我的脚步声,实在听不到了才直起身子,沾一身清香,飞也似的跑进学堂。
不是爹不让上学,而是缘于自己到学里是跟一个老师学画画呢。
爹特别反对,因为他认为农家孩子是搞不起也搞不好艺术的。
“不好好念书,学那画像弄啥?!”爹数落着我:“不中喽,就下学算啦!咱家正缺劳力哩!”
多次数落不改后,爹便下铁心不让上学了。
可提起画画,我不吃饭也不觉得饿哩。
几经对抗,并在娘和绘画闫老师力劝下,爹终于吐口了——条件是不能丢了主课。
兴奋之极,当时就许下了愿儿:日后要是画画挣钱了就带上爹娘周游全国!可想而知,作为一个不太富裕的农家供出一个需要到处求师的艺术人材是多么艰难!
——爹娘就差一点没有砸锅卖铁换钱了,才供我学得稍有成色。
尔今虽说画画没有画得多出名,自己毕竟也能挣钱了,可自顾带着妻儿耍玩呢,竟忘了当初许给爹娘的愿儿了。
妻和哲儿,不知何时已坐在身边大口吃喝着。
“爸,等我长大后,一定带上妈妈你俩周游全世界。”儿子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就凭你整天玩电脑?”妻逮住机会就克他:“再说等你长大了——这话不会象面包一样吃进肚子里吧?”妻用手刮了一下哲儿的鼻子。
心陡然一揪——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悟到。
是太懒的缘故了————我真的宁愿相信这个理由。
“走!回老家去——”
我猛然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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