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漫皖南怀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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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季节,双休日我们从太平湖畔的黄山区一路北上作休闲之旅,直至长江南岸的马鞍山采石矶。

  没想到这次不经意的旅程,却在不经意间成全了我早已埋藏在心间的寻觅诗仙李白皖南诗踪的念想,着实令我欣喜激动了一番。

  我在主编《黄山区志》的时候,就很是为李白曾经的黄山之旅而自豪过,但李白何以能够来到这崇山峻岭之地,我头脑里的概念还是一片模糊。即便有寻踪的念头,那也是由于条件所限而不可能正儿八经地把它当回事去做。

  这次出行,老天格外眷顾,头天还在下着大雨,第二天一早就放晴了。一路之上,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色,车里人开始情绪高昂地吟起诗来。

  诗!我的头脑里很自然地就想起诗仙李白。是啊,这皖南曾经是李白豪酒放诗的故地啊!许多不朽的作品都是在皖南这块温婉的土地上诞生的。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小时候读着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我以为桃花潭离我们遥不可及,不曾想却近在咫尺。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闲暇时读着这首情景交融的诗作,我不知碧山是何方仙境,却原来就在我的家乡黄山区。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三门横峻滩,六剌走波澜。”等等等等,这些大气磅礴的浩然之吟至今不都还在黄山的山水之间回响吗?

  在我的家乡还有一个故事,唐乾元二年(公元759年),李白应邀前来太平县(现黄山区)造访隐居在家的翰林学士胡晖,到得黄山轩辕峰下,但见白云在山间萦绕,山溪在林间穿行。便当即为胡晖撰写一联:“溪水流声,十里笙歌从地出;山峰拱秀,千年图画自天开。”李白后来还写下《赠黄山胡公晖求白鹇并序》,并兴致盎然地为《胡氏家谱》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的序言,其落款如下:“乾元二年已亥秋七月初浣陇西李白太白书序。”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郭沫若来黄山时所写的《黄山之歌》中有这样一句:“又闻唐时李白曾来此,碧山问路访胡晖”。这就佐证了李白在黄山东北麓的碧山访胡晖之实。

  一路的回味,一路的咀嚼,不知不觉我们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宣城的敬亭山下。

  我原来的想像中,敬亭山一定是一座“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的美妙去处。实际上,这只是一处平缓的山坡,最深处突兀出来的主峰也只有海拔317米高。

  面对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山坡,我就有点恍惚不解了:李白这样一位曾经游历了那么多名山大川的诗仙,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写下千古不朽的诗篇《独坐敬亭山》?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这是对友人情谊难却的恭维呢,还是为诗而诗的应景呢?然而,导游饶芳琴的一番情深意浓的讲解,不但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还更使我增添了对敬亭山的敬畏之情。

  有两个故事可以很完美地诠释为什么“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意境。

  一是唐玄宗李隆基的胞妹玉真公主为了追随李白而守候于敬亭山,最终在此香消玉殒的生死恋曲。二是当时备受疏离和冷落的李白暮年漂泊宣州时,现“宣酒特贡”的鼻祖纪叟总是毫不吝啬地拿出珍藏的“纪叟老春”美酒款待已经落魄的李白。李白先后七次登临敬亭山,前六次都是在竹林间与众位好友以酒当歌的:“时游敬亭山,闲听松风眠。”“送客谢亭北,逢君纵酒还。”

  唐上元二年(公元761年),李白已岁逾花甲,在经历了安史之乱后的漂泊流离,经历了蒙冤被囚禁的牢狱之灾,经历了带罪流放的屈辱之后,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宣城时,纪叟已经仙逝、玉真也已作古,再也没有昔日友朋如云、迎来送往的场面了,再也没有北楼纵酒、敬亭论诗的潇洒了。而这时纪叟的女儿将几坛“纪叟老春”送到他的面前,告知他这是家父临终前特意给他留下的礼物,李白闻言顿时老泪纵横。他兀自一人步履蹒跚地爬上敬亭山,独坐许久,触景生情,十分伤感,加上怀才不遇而产生的孤独与寂寞感袭上心头,便情不自禁的吟下了《独坐敬亭山》这首千古绝唱。

  众鸟已高飞,孤云已远去。他深情地凝望着幽静秀丽的敬亭山,而敬亭山似乎也正用慈爱的目光关切地看着他,他此刻的心境仿佛只有敬亭山能够理解了。独坐在敬亭山上,醉饮着纪叟留给他的“老春”酒,于是“一生低首谢宣城”的李白越发思念起故去的友人,悲痛地写下《哭宣城善酿纪叟》:“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寥寥四句,感情真挚自然,感人至深。

  据说李白从五十三岁到六十一岁的九个年头里都以宣城为家,在宣城所写的八十多首诗,专门写敬亭山的就有四十多首。至此我豁然明白,“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原来是山不在高,有情则美啊。由此,我又似乎明白了,当年李白之所以能够在崇山阻隔的情况下,到达太平,登临黄山,正是因为他就在宣州。而太平县从五代开始,历经整个唐朝,均由宣州府管辖,所以,李白的到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游了宣城,我们又直奔马鞍山。路过当涂,由于时间的关系就没有下车逗留了,但听说大概是由于李白的族叔李阳冰时任当涂县令的关系,李白曾六游当涂。也就是说,李白也应该是马鞍山的常客了。因为那时马鞍山还是当涂地界,马鞍山这个名字还是建国后才有的。宣城距马鞍山不远。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就到达长江三矶之首的国家4A级景区采石矶。进入景区,映入眼帘的是林木葱郁,亭阁隐隐,芳草萋萋,繁花盛开的景象。古朴庄重的李白纪念馆以及始建于唐元和年间的太白楼就坐落其间。太白衣冠冢、太白大鹏展翅塑像下的《临终歌》碑刻告诉我们,这里就是“诗仙长眠之地”了。

  但据我所知,关于李白的死因有两个版本。一是史志的,一是传说的。

  据史料记载,李白是唐上元三年(公元762年),也就是李白六十二岁时在离马鞍山和宣城不远的当涂县因病归仙的,并长眠于他仰之爱之的青山。而唐末光化进士王定保在《唐摭言》中对李白的死却有着这样一段描述:“李白著宫锦袍,游采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无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亦曰:“白晚节好黄老,度牛渚矶,乘酒捉月,沉水中,初悦谢家青山,今墓在焉。”这个故事千百年来在民间传说甚广。但不管是史料还是传说,都否定不了李白在当涂(含马鞍山)这个区域仙逝的事实,都不会影响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对李白的凭吊和缅怀。

  想当年,李白二十五岁正值血气方刚之时,怀着“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胸怀,沿长江东下,第一次登临采石矶就曾以浩然之情一气呵成《望天门山》:“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此后,李白多次来到采石矶,写下《横江词》《夜泊牛渚怀古》等50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尤其是《夜泊牛渚怀古》,李白将自己喻为“大鹏鸟”,其心气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晚年命运多舛的李白在经历了无数次怀才不遇的失意之后,终于感到累了,于是自觉已是折大鹏之翼的李白便以“长歌谢金阙”告别朝廷,以“散发谢远游”告别奔波,以“云游雨散从此辞”告别神仙,甚至以“浩然与溟滓同科”告别人生。

  此刻的李白终于由当年写作《望天门山》时的意兴狂放,变为伤吟《临终歌》的叹息无奈:“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这首诗写得很感伤。诗里“中天摧兮力不济”,分明是在哀叹大鹏飞到半空就不行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而“仲尼亡兮谁为出涕”一句,更是李白顾影自伤的表白:孔子当年曾为麒麟之死痛哭流涕,如今又有谁能为大鹏的中天夭折而伤心落泪呢?据说孔圣人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孔子临终之前,子贡去看他,他唱了三句: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这三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巍峨的泰山就要崩塌了,高高的柱子也要倾倒了,一代伟人的生命就要到此结束了。

  立于李白作大鹏状展臂欲飞的塑像前,默默地吟诵着李白生命尽头的这首绝笔诗,我的心中隐隐地回响起歌唱家杨洪基那醇厚宽广的歌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两天的休闲之旅很快就结束了。回程的车子上,我在想,李白在一个甲子的生命旅程中,竟有将近二十年的时光与皖南有关;在现有的九百多首诗歌中,也有百余篇涉及皖南的情与景。我在写这篇拙稿的时候,又从媒体上获悉,在皖南泾县蓝山寺后面新近发现一处石刻,石文内容如下:“蓝山寺僧宣耒仝(同的意思)汪伦公邀李诗仙游此取名活于滩,天宝十五年秋月题。”这个发现,又为皖南增添了一个李白游踪的遗迹。

  我大致地回想了一下,李白曾在池州写过《秋浦歌》《宿清溪主人》《独酌清溪江祖石》《清溪夜雪对酒》《清溪夜半闻笛》;在青阳写过《改九子山为九华山联句》《望九华赠青阳韦仲堪》;在芜湖写过《望天门山》《自金陵溯流过白璧山玩月达天门寄句容王主簿》;在南陵写过《书赠南陵常赞府》《南陵别儿童入京》等等诗篇。这就是说,除徽州以外,李白的足迹几乎踏遍整个皖南。

  皖南,你曾用自己博大的胸怀深情地拥抱过千古不朽的诗仙,而诗仙留下的灿烂的文化瑰宝也将成为你永远的骄傲!

  撰稿:吴春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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