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春波碧草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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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你为什么要把宇宙比喻成女孩。”

  “除了这样无法解释宇宙的神秘。”我说。

  “那宇宙中的黑洞是什么?”一个男生笑着问。

  “哈哈哈哈”

  “黑洞反而是宇宙中最简单的东西,它只由三个物质组成:质量、电荷、角动量。”我边说边在黑板上画出模型。

  伴着下课铃声,我走在课室外长长的走廊上,学生们从我身旁呼啸而过。

  “您慢走”

  “好、好”我回应着并努力想看清身边打招呼的人。

  走廊尽头一个女孩向我跑来。

  “生日快乐。”她向我递上一张生日贺卡。

  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她把头发都向后梳起扎成马尾,穿着深棕色宽大的T恤,牛仔短裤藏在T恤里,两条腿占据了大半的身高,帆布鞋拖着两条长长的鞋带。我觉得她像一只风筝,微风轻送就能把她吹向天空。我还未道谢,女孩已经“飞”到走廊的尽头,我再看去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

  我端详贺卡,已经泛黄的封面上写着:L小姐,愿你永远美丽,没有哀愁。

  “见鬼”我揉了揉眼睛。

  太阳把人晒得东躲西藏,知了的叫声高亢而悠长,大街上没有人只有层层翻滚的热浪,我脑海中忽然想起“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句诗来,城要倒了,人们都逃命去了吧。我坐上开往南湖的客车。大中午很少有人愿意出门,车上算我在内有四位乘客,散落在车厢里。前几日这条路线上发生了一起伤人案件,看来并没有引起乘客们的恐慌。车厢里传来呼噜声,氛围依然宁静。我趴在车窗前看着路边茂盛的垂柳,柔软、浓密在风中摇摆,像女孩洗头时散开的长发。在植物界它一定是位绰约的女子,应该有大把的追求者。它们顺着车窗匆匆闪过,像慢放的电影,一格一格的放映在脑海里。我看的入神,这不禁让我想起了“L小姐”。

  我与L小姐的相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一个很热的天气,在南湖我顶着太阳沿着碎石小路跑了很久,才看到一个转角。我停下脚步,擦汗,稳了稳气息。我一眼就认出了“L”,她站在路旁一棵垂柳下面,一副在看风景的样子。我心中默念:这么高啊!我把身板挺得笔直,比了比。

  “喂”我快步走上去。

  “你来啦,热吗?”她侧头冲我一笑。

  “不热,你等很久了,你热吗?”

  “不热,就是太吵了。”

  我好奇的环顾四周,看到L指着树上的“知了”。

  “你讨厌它们?”我说。

  “本身不讨厌,只是它们‘知了’‘知了’的叫声让人心慌。”

  我和L沿着树荫并肩走在碎石路上,她把头发向后梳起来扎成马尾,脚上穿着裸色高跟鞋,和她的年龄并不相称。我把纯净水拧开递给她,她仰着头,水从嘴边顺着长长的脖颈滑进短衫里,我顿时觉得那滴水已经历尽沧桑。

  “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油腔滑调”L弯着嘴角,“你和我想象的还真是差不多,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

  “多谢夸奖。”我故作镇定,“其实你穿帆布鞋应该更好看。”

  “学校有太多人穿,不喜欢。”L向我凑过来,小声的说,“太幼稚。”

  “哈哈,可你也是学生啊!”我鼓起勇气握住L的手。L看着我,黑亮的眼眸闪着光,像一张网,将我整个罩住,随即把手抽出。我向湖心望去,一片模糊。

  我下车沿着湖边走,湖里的水被蒸发了一大截,毒辣的阳光把中午的南湖隔绝成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远处一个身影渐渐清晰。

  “竹竿”我喊了一声。远处的身影也在向我招手。

  “竹竿”是我高中时的炙友,曾一起旷课打游戏,曾一起爬到教室楼顶,一边听音乐、聊小说,一边双手枕着头,听下面教室里班主任讲着无聊的化学课。

  我们的那所高中是一个全封闭式的学校,一个月只有四天外出假期。学校为了提高学生的成绩,剥夺了学生所有的娱乐活动,除了啃书本,别的一概限制发展。为了让学生们“一心向学”,生活老师们会在冬天早上晨操的第二遍铃声响起之前一把掀起你的被子。我和竹竿自然是受不这种压抑的学习氛围,每天晚自习之后,我们俩会偷摸来到操场,开始侦查学校保安的分布,巡逻的路线,找到距离他们最远的围墙,计算他们巡逻到围墙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翻出去,还得小心保安随时撒手的德国牧羊犬。

  学校对翻墙外出的惩罚则是开除学籍,却依然不能阻挡我们对“自由”热情的向往。竹竿是学校最负盛名的攀爬能手,这家伙长得“身细手长”简直为翻墙而生。每次都是他先把我努力推到墙头上,然后自己一个助跑,蹬两脚墙壁,只需有一根手指搭到墙头,他就一定轻松越过。

  他篮球打的也是极好,经常引得场外女生注目,又因为留着学校绝不容忍的一头长发,时而收到女生的情书和礼物。对于女生们的来电,竹竿却好像有一个绝缘的榆木脑袋,并不在意。只有在晚自习之后,他的眼睛才会像恶魔猎手一样,开始燃烧,一闪一闪的射出光,在操场上飞奔:为了部落,冲啊。他曾交过一个女朋友,那时候俩人你侬我侬,爱的死去活来,后来分手外人也并不知其中原因,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他。

  为了观赏南湖早上的晨雾,我和竹竿商量着停留一晚,顺便去怀念一下曾经的母校。

  南湖边上那家叫“春风拂槛”的宾馆还开着,这些年在周围“列强”并起,竞争激烈,它竟然还在默默地坚持。

  我们来到前台,“两间。”竹竿说着,手里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请问168号房间还有吗?”我说。

  “先生。请稍等……有的,先生。”

  “给我这个吧。”我说。

  “好的。”前台小姐边说边麻利的办理入住手续。

  “小朋友,钥匙拿好,上楼左拐第一间。”老板娘嗑着瓜子,翘着嘴角。

  “谢谢。”我把钥匙揣进口袋,左手拉着L,右手用力扶着楼梯,生怕空落落的脚踏空,像是在走一段没有尽头的路。来到了二楼,我从兜里拿出钥匙,发现是一张卡片。

  “想什么呢你,楞头呱唧。”L抢过门卡,开门进去。

  我走到L身旁坐下,房间很静,静到我的耳朵开始呜呜作响,我迅速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把声音开大。我看到L好像在说话,可我耳朵依然呜呜作响。电视播的是一档“军情观察”节目,大概内容是美韩联合军演的消息,美军在韩国部署了防空导弹,嘉宾们正在讨论导弹覆盖距离。画面里是一片火红的夕阳,下面停着一辆张牙舞爪的导弹发射车。

  “真是不懂得和平的宝贵。”L看着电视说。

  “他们应该是冲着朝鲜吧?”

  “冲着谁都不行,这是在破坏和平。”

  L把把腿翘在一起,她今天穿一双高帮帆布鞋,把脚裸趁的又细又长。

  “可是你要知道,朝韩之间从来没有签订过“停战协议”之类的东西,理论上来说他们还处于战争状态。”

  “一家人打来打去,真让人伤感。”L无奈。

  “在利益面前,家人也会变成敌人。”

  L转过头看着我,鼻尖上反射的灯光刺的我睁不开眼睛:“我觉得你现在就是我最大的敌人。”

  我燥热难耐,开始抓起茶几上的果盘,大口吃着里面的西瓜。仿佛只有这种红彤彤又多水的东西才能让我镇静。

  “你怎么只捡西瓜吃?”

  “我喜欢这种水果,我觉得它是世间最伟大的水果。”我说。

  “为什么?”

  “你想像一下,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还是猴子的时候,瘦小的身躯抱着一个和自己体型差不多,圆滚滚,绿莹莹的大西瓜,打开之后香甜多汁,饿了很多天肚子的你可以尽情享用,吃到高兴时甚至把身体都钻到里面,我们人类何德何能享受这么伟大的水果,难道不是上天的恩赐?”

  “楞头呱唧,那时候哪有西瓜,就算有也没这么大的。”L笑着骂我,“不过你还真是个特别的人”

  “真的?哪里特别?”

  “总之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真的?”

  “真的。”

  “不然会有哪个大男人如此热爱喜欢忧郁沉静的夜曲。”L说。

  “这说明我有一颗柔软的心啊,L同学”

  “可我喜欢The Beatles”

  “你又要说‘列侬’。”

  “对呀,只是天才的话还不足以能写出这么伟大的音乐吧。”L激动的望着我。

  L明亮的眼眸反射出光,直到多年以后在一个薄雾的早晨,我看到一辆漆水蹭亮的黑色跑车,车身透出的光亮让我似曾相识。

  “那你喜欢我还是‘列侬’呢?”

  “当然是列侬啦”L笑眯着眼睛。

  “即使以后我成了‘萧邦’也不行?”

  “应该有得商量吧。”

  我把手从L的腰身处狠狠的伸进上衣里,顺势把脸贴到L的眼睛旁。

  “同学我要和你好好商量商量了。”我说。

  “啊!”L一惊,随后闭上眼,把雪白的脖颈伸的又直又长,我用手抓着这雪白修长的脖颈,觉得顺着它能爬上天国。

  这是我第一次把女孩和宇宙联系在一起,也是第一次对黑洞有了三维的概念。当时想起就在不久前的物理课上,物理老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头,他说:黑洞里充满了负能量,没有人可以在黑洞中存活。我想果真如此充满了负能量,要不然怎会把我变得筋疲力尽。

  我们学校的隔壁是一所师范大学,这片区域的所有商业几乎都是围绕着我们这两所学校展开的。五一假期结束当天,晚上要到学校报道,我与竹竿在内的几个“狐朋狗友”享受着最后的校外生活,在大排档喝完啤酒,就蹲在师范门口看美女,数豪车,数有多少个美女钻进了多少台豪车。

  “嘿,这个好。”

  我们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龟龟”指着墙上的一张小广告。广告内容是钢琴培训有关的。

  “一节课80块,杀人啦。”竹竿说,“能买多少冰镇啤酒啊。”

  “操,你也就这样了。”龟龟显然对竹竿没有get到他的点不满。“春波碧草,你来找一下我的点。”

  “春波碧草”是我的外号,因此每想起这个外号,我就对这帮给我起外号的家伙“肃然起敬”。当时我们称呼“龟龟”还不叫龟龟,叫他“小林”,称呼“竹竿”为“小杨”,而我自然就叫“小韩”,后来大家熟识之后外号风起,恰巧当时有一本“射雕英雄传”在我们之间传阅,里面写到瑛姑与老顽童之间的一首定情诗:“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大家都觉得这首诗写的情远意美,常挂在嘴边,从此称呼我“小韩”的时候就会加上“深处”二字,“晓寒深处”就叫成了“小韩深处”,兴致高昂的时候就连着“春波碧草”一起念,越来越觉得“春波碧草”这句不但有意境,还能发泄少男们无处安放的青春,于是就只叫“春波碧草”了,偶尔叫着不过瘾,会改成“春波逼草”。

  龟龟的点就是那张钢琴培训广告的配图:一个女孩坐在一架白色三角钢琴旁,手指修长,长发如黑色的瀑布,微笑的看着外面的我们。我忽然觉得“时间”的概念不应该像流水一样从你身边缓缓流淌,而是应该像“琴键”像“楼梯”,是一级一级的从你身边逐格跳过。

  “春波碧草,你不是也会弹两下子吗?”龟龟说。

  “嗯,有一点童子功。”

  “你也弄一个,一节课别收太多,八毛。”龟龟笑着说。

  “就这么看不起我?”我推了一把龟龟那硕大的脑袋

  “我看你也就值这么多了。”龟龟色眯眯的笑着继续说,“不过这妞八十还真值,哈哈!”

  “操,八十,值啊!”大伙笑着异口同声。

  “哈哈,八十,值!”

  “值。”直到把过剩的荷尔蒙喊完,大伙才停止。

  晚自习之前要赶到各自的班级报道,虽然旷课会扣学分,但依然阻止不了一些“不怕死”的同学。晚自习一般情况下真正学习的没几个,听音乐的和看小视频的能持平,把头埋到书堆里的其实在打游戏,看似眯着眼看书的有可能是在睡觉,那些看似在睡觉的,就是真的在睡觉了。

  我在后排找了个位子坐下,打开微信添加好友,脑海里回想着那则钢琴课招生广告,凭记忆输入那串手机号码,果然一张头像跳了出来:一个女孩穿着宽大的T恤坐在沙发上,头上戴了一朵不知名蓝色的花,喜笑颜开。昵称:独钓寒江雪。

  “一个女生用这么奇怪的名字。”我嘟囔了一句。

  许多年不见,竹竿更瘦了,自从毕业之后分别很少见面。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竹竿的脸变得更长了,长到有些吓人。 我跟在他后面听他讲着一些近些年的见闻与生活,他躬着背往前走,双手打着比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随声附和着。好像他并不打算找一个我们彼此共同的话题来聊,像是自言自语。

  “春波碧草,你可知道我整个大学都没有谈过恋爱!”竹竿说,“嗯,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哎,没人能了解女人这种生物?没有人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下一秒会做出什么,让人既好奇又恐惧,总之不如躲得远远的好。”

  “可你还是会想那种事情的,对吧。”我笑着说。

  “哪些?”李俊好奇的说。

  “男女之间的,能吞噬你的黑洞,就像宇宙中的一样。”

  “春波逼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聊女孩子的那里还总爱和宇宙扯上关系。”竹竿直着眼睛,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湖水继续说着,“那时候咱们在学校里,可也真是什么都不用想,整天想这些宇宙啦,黑洞啦,魔兽啦,也没有负罪感。妈的,现在我可什么都不敢想了,快四十岁了,总感觉昨天才刚踏入社会一样,每天一睁眼就是新闻大爆炸,各种新的知识学都学不完。”

  “是啊,容易让人摸不着北。”我说。

  “才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优秀,不管你怎么提升,比你强的人永远一抓一大把。”竹竿情绪激动,

  “那些女生出了学校就再也不爱篮球了”。

  晚上在大排档喝完啤酒,我和竹竿步行来到我们的母校,距离南湖大约有一公里路程,据我们母校不远处就是那所师范大学。我们绕着母校散步,只有高三那一栋楼的灯还亮着,应该是在上晚自习,但愿眯着眼睡觉的同学不要被突然进来的生活老师给一巴掌拍懵掉。学校的围墙加高了,不知道是夜晚的缘故还是我的眼睛真的不行了,我竟然看不到顶,好像直接插到一片黑幕中。

  “竹竿,对你来说还是没问题的吧?”我笑指着围墙。

  “忘了怎么爬了。”竹竿皱着眉,极力回想爬墙的战术与步骤。“不行”

  我们走到师范大学,这片区域更加繁华了,校门口穿梭着年轻的学生们,偶尔有极漂亮的女生经过,竹竿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仿佛要把眼神打个活扣,把人扣住生拉硬拽回来。这眼神像极了那天他看到我拉着L的手,在人群中向他打招呼。竹竿坐在我们对面,手里的啤酒在轻微的荡漾,就像南湖的水。

  “广……广告……告里的那个……呜呜!”我端起一杯啤酒堵住了竹竿惊讶到结巴的嘴。

  “喝酒吧,广告里都是骗人的,别信。”我瞪着阿俊说。

  “什么广告。”L坐在我身边笑着问我。

  “嗯,我这哥们最近在研究电杆老军医广告,想治治肾亏。”我笑着说。

  从那以后竹竿就经常往图书馆跑,甚至连翻墙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不怎么感兴趣了,晚上熄了灯就拱在被窝里用小手电看书,我问他想干嘛,他说他丢了自己的价值观,想重新找回来。

  而我则是在被窝里用微信和我的“L同学”聊天,那天微信加的“独钓寒江雪”就是L了。

  L是这所师范大学里大三的学生,在学校里主修钢琴专业,平时兼职做家教。我在每个周末的黄昏去找L,每当我走到音乐教室外的走廊就能听到钢琴声,弹得多是久石让的《那个夏天》。这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L,教室里只有她一人。

  L说她有三个爱好,收集鞋子和钓鱼。每次在钓鱼的时候总是想起柳宗元的“江雪”,所以她的昵称就叫“独钓寒江雪”。我说这才两个爱好,还有一个呢?她不说话,继续弹琴。这是L吸引我的地方,既特别又神秘。在夕阳的光束把整个钢琴教室灌满的时候,L一定会弹《the rain》这首曲子。这个时候我一般会依着钢琴静静地听,她就这么一直弹,我觉得琴键不但能让时间流动,还能让时间凝固。

  “你说这首曲子好在哪?”L弹得入神。

  “我又不懂”我说。

  “没关系,随便说。”

  “那就,好比一朵芙蓉花。”

  “芙蓉花?”

  “李白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首曲子是好比一朵清水芙蓉,区别是它乃人间工匠雕琢而成,但是却没有工匠气。”

  “什么跟什么呀,楞头呱唧”L瞪着我,“总之你的意思是说还是假的喽。”

  “其实我瞎说的,愿闻其详。”我谄媚着说。

  “这首曲子是说:其实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好与坏、对与错、美与丑,之所以人们会有对与错的论断,完全是站在了原本事物的对立面。”L说。我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好,我就喜欢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鼓掌附和着说。

  “哼”L白了我一眼。

  室内渐渐暗了下来,直到一片漆黑。L这时候弹起了《夜莺》,又是一首新世纪音乐。

  “L同学。”

  “讲”

  “这个时候肖邦可是首选。”

  “别跟我提肖邦,我可被他折磨惨了。”

  “那就李斯特吧。”我说。

  “炫技狂魔。”

  “德彪西?”

  “不喜欢。”

  “理查德吧。”

  “嗯,你终于说对一个了。”

  L开始弹起理查德的《秋日私语》。

  “L同学”

  “讲”

  “你真是不务正业。”

  “愿闻其详。”L说。

  “作为钢琴专业的学生竟然说不喜欢肖邦、李斯特。前脚还上着他们的课,后脚就一脚把他们踹进历史堆里。”我说,“从小辛勤培养你的这些‘大大’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黑暗中L迅速把手伸进我大腿根的地方,用力一抓。“啊!”我一声惨叫。

  “小屁孩在我面前装老成,教训我?”L手上毫不放松,“我生在这个时代,就喜欢这个时代的人,干嘛要喜欢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呢?你果然是我的敌人。”

  “我投降了”我大喊。

  “叫姐姐。”

  “不叫。”

  L手上用力。

  “啊,姐姐!”我闷哼一声。

  天气入了秋之后,L就开始带我去钓鱼。我从小到大有两件事是让我遗憾的:从来没有一次把风筝放起来,从来没有钓上来过一条鱼。L说享受其中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何必执着非要钓上一条来呢?

  我觉得钓鱼能享受的只有前十分钟,往后就只剩无聊了。钓到无聊,我向身旁的L看去,见她盘腿坐在草地上,全神贯注的盯着鱼漂,神情严肃。

  我把手放在L的腿上,“真有点像独钓寒江雪的样子啊。”我笑着说。

  “可现在只是秋天,半片雪都不会有。”L依旧看着水面,平静异常。

  我的手像毛毛虫一样慢慢往上爬,L无声无息依旧看着她的鱼漂,当我的手爬到顶处时,“啊”L轻轻叫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我说:“倒像是小猫钓鱼”。

  “为什么?”

  “小的那个总是不老实,瞎胡闹。”

  L的眼神莹净透彻就像这满湖的秋水。我扑倒L,狠狠的压在我的身下,此时我恨透了我那轻如鸿毛的身体,为什么它就不能像泰山一样重,把L的双峰压成平地,把L的身体压进这土地里,就一直这样,压她个五百年、一千年。我左手放在L的胸脯上,右手里攥着满地的青草和L铺满草地的长发。我忽然又想起我的外号“春波碧草”。这让我不得不又一次对这帮给我起外号的家伙“肃然起敬”。L搂着我脖颈,脸上泛着红晕,嘴里轻轻的喘着气,眼神却平静异常,一如她钓鱼时候的样子。我终于明白她的第三种爱好是什么了。

  南湖早上的晨雾和别处是不同的,它不是一整片的遮天蔽日,而是一块一块的散落在各处,像散落在大地上的棉花糖,你能从其中的一块钻出来走进另外一块,眼前忽然清晰开阔之际又一片白茫茫了。

  竹竿说是最后一天假期,要赶回去上班。我们只好就此分别。半年后,朋友和我说起:竹竿的生活并不如意,两段婚姻都无疾而终。有一次在医院碰到竹竿,医生说他精神上有问题,需要入院治疗,至于是在我们这次见面之前还是之后我就不得而知了。

  L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并不在她身边,我去了距她一千公里之外的一所不知名的大学。我们用短信聊了一整夜。

  “同学,生日快乐”

  “谁是你同学,快乐个头,现在就我一个人。白天的生日聚会也冷清的不像个样子。”L责怪我。

  “是啊,没有我你肯定不会开心的,以后补你一个好玩的。”

  “有多好玩?”

  “撒下十万天兵天将为上仙祝寿”

  “油腔滑调,愣头呱唧。”

  现在想来,当时我们与其说是在聊天,不如说是在自说自话。L说着即将毕业走出校园的生活,与未来的规划。我讲着新入学的各种新鲜事物,谈着人生的梦想。我写了一首情诗,很长,有一千字,连同生日贺卡寄给了她,可是L说并没有收到过此类的东西。

  “谁还写信啊,这年月。”L说。

  “只有我。”

  L那边一片沉默。

  从雾散了之后“知了”又开始叫个不停,傍晚我坐上回家的客车。客车在夜幕中穿行,暗淡的车灯只能照亮极近的路面,两旁的大树“张牙舞爪”,客车像是一块面包正欲被这些“怪物”一口吞掉。车厢里依然只有四个乘客,静悄悄的响着呼噜声。我在座椅上发呆,脑海里不停闪现着这些年来的记忆碎片,有安静无聊的自习课、长长的围墙、领导的怒骂、讲台下女生温柔的目光以及那间灌满夕阳的钢琴课室。

  回到家不久之后,我得到竹竿自杀的消息,也有人说他是喝醉之后失足掉进水里的,就在南湖。我至今能想得到那天在湖边,他躬着背,一直没完没了的在说话:妈的,时间过得可真快。

  我与L的分手不知道算不算正经,就像朝韩“停战协议”双方都没有签字一样,理论上来讲,他们还处于战争状态。

  自从那晚L沉默了之后,就“人间蒸发”了。我再也打不通L的电话,据我蹲守到的她同寝舍友的交代:L目前有男朋友,你已成历史。

  原来她开始了一场新的“战争”,已经有了新的“敌人”,而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一直不明白我们之间的结束是因为距离的原因还是因为我这个人太过乏味,总是不能像别的男生一样把女孩逗得咯咯咯的笑。

  后来我才知道L其实一直有男朋友,而且家世显赫,富甲一方。原来我既不是历史,更不会出现在未来。

  我再也没有找过L。

  “为什么非要在这鬼天气举办婚礼?一身臭汗,好烦。”小妍皱着眉头说。

  “这样你才能变成最性感的新娘。”我看着小妍黑亮的眸子。

  “油腔滑调”

  小妍是我的学生,是校“烹饪社”的社长。正如她的兴趣一样,体贴入微、性如烈火,但唯独有一双湖水一样眼睛。我曾想极力避免与她之间发生“战争”。然而她对我“不宣而战”了。

  “恭喜新郎不惑之年还能抱得美人归。”台下的朋友们大笑着起哄。

  “林龟龟你大爷。”我冲台下喊到。

  我左手挽着小妍,走在长长的铺着红毯的台阶上,右手下意识的想去扶楼梯,可是并没有。主持人说着婚礼贯口,当问到:你是否愿意迎娶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姑娘做你的妻子,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她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於她,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我忽然想到这应该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投降了。”我大喊一声。

  “哈哈哈哈。”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小妍红着脸训斥:“又瞎说什么呢你,正经点。”

  我醒来,躺在床上看到床边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老林”

  “你说吧。”老林急忙上来抓住我的手。

  老林是我的同事,教的“国际政治”,我曾多次与他讨论“朝韩问题”。

  “他们之间真的停战了吗?”我问。

  “算是吧”。

  “哦,那就算是吧。”

  我看着手里握着的一张发黄卡片,上面写着:L小姐,愿你永远美丽,没有哀愁。发黄的信封盖着那个年代邮局的印戳:退回。

  印戳下面一行小字:查无此处。

  我不禁眼眶朦胧,留下泪来。

  (完)

  韩 2016-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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