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追忆围炉夜话的温馨时光
文：杨晓光
过去在农村生活，冬天能在屋里点上地炉子取暖的人家，实属凤毛麟角。大部分人家人口多，又都饲养着一两头猪，冬季做饭烧炕，还有嚓猪食，烧一个大灶绰绰有余，若再生着地炉子开个小灶，那就成了双重的挑费，虽说暖了屋子，但毕竟经济上不划算，显得家庭主妇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
我和奶奶当年在农村老家生活，由于人口少，冬天用大灶火做两口人的饭，未免大柴小用了，故而只用于临睡前烧把柴火，熏个温乎炕，免得睡觉时脚底下凉。至于做饭烧水暖屋子，一律使用屋里的地炉子。
我们家冬天生火的地炉子，是二江哥用土坯给盘的，每年上冻取暖前夕，为炉子好烧起见，奶奶都用黄泥重新套一遍炉膛。买煤时为了省钱，奶奶都是买些便宜的炭末，与生产队分的老渣掺着烧。一到生炉子即满屋狼烟四起，每天早起奶奶生炉子都像熏獾子，呛人的煤烟子让我不敢赖炕，早早跑出去拾粪。
乡土散文：追忆围炉夜话的温馨时光
二江是村里有名的手艺人，搭炕、盘锅台、套炉子，泥瓦匠的活样样在行。年轻时在秦皇岛做临时工，等到上了些岁数，再干繁重的体力活则显得力不从心，于是回到老家生活。多年的打工生涯攒下一笔钱，用来安度晚年富富有余。后来经人撮合，与一位年纪上下差不多的单身妇女结婚成了家。但是好景不长，妻子突发病症瘫痪在炕，虽说瘫痪了，二江出来家去有个知冷热的女人，说说话，做个伴，生活中也不显得寂寞。二江经常在晴好的天气，推着轮椅上的妻子去东道口晒太阳。村里人都说这个女人嫁给二江可真享福了。遗憾的是，今年秋天我回老家，听当庄的人说二江媳妇去世了。二江晚年解脱了伺候病妻的繁累，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
不管盘灶火还是套炉子，老家有个约定俗成的风序，就像城里人搬新家一样要燎锅底。就在生炉子的第一天，做一顿好嚼贵，全家庆贺一下，这样整个冬天炉子才会越烧越旺，不然不暖和。燎锅底当天，刚点燃的炉火仿佛得到鼓励，烧得格外旺。我和奶奶常年吃着大爹家水缸里的水，燎锅底大爹是必请的客。狗哥和芬姐闻风而动，闻香而至，早早地坐在我家炕沿上，跟我玩着挤香油的游戏。在奶奶跟前小嘴甜甜的，姑奶长姑奶短地叫着，狗哥尤其会眼来行事，一边跑前跑后帮着奶奶干活，一边用眼角瞄着地炉子上的小铁锅，急切地等着开饭。
那时的水豆腐便宜，奶奶用一小瓢破瓣豆，换回两块大豆腐。小葱拌豆腐、鸡刨豆腐、白菜熬豆腐，再放个豆腐汤，三菜一汤，清一色家庭饭桌上的豆腐菜。大家团团围坐，吃的都是那么可口、那么香甜。大爹还从挎兜里掏出盛了白薯干酒的小棒子（小瓶子），吱溜一声抿上一口，又迅疾将小酒瓶揣进挎兜。在我们的强烈呼吁下，大爹格外施恩，往茶盅里倒一点、再倒一点，直到最后也没舍得倒出多少酒来。酒不在多，狗哥我们实打实地尝到了酒香味，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若要捯饬我的喝酒史，应该从那时算起。
乡土散文：追忆围炉夜话的温馨时光
大爹借着酒兴评水浒、说聊斋，讲那些英雄好汉和狐仙鬼怪的故事。大爹说起话来平时就有点结巴，这时喝点酒口齿愈发显得不利索了，一句话吭哧瘪肚说不连贯，故事也讲得千头万绪，让人听起来一头雾水。不过没关系，故事精彩与否不重要，以燎锅底为契机，大家热热闹闹坐在一起，端着我家的饭碗乐呵乐呵，已经达到了目的。
有了火炉就有了温度，屋子暖了也便聚来人气。实冷寒天的没地方去，大爹在前，后面跟着狗哥和芬姐，每晚几乎都成为我家的座上宾。冻白薯、落花生、玉米粒、碎粉头、咸鱼干，统统可以往炉盖上一放，烤成美食大家来吃。在冬夜里，火炉释放的热能利用率实现了最大化，我和奶奶，大爹和狗哥芬姐，其乐融融地围着黄泥小火炉，边吃边聊，格外尽兴。
有时二妈也带着向群哥来我们的小屋里坐坐，找奶奶唠唠嗑。二妈是从城里来的精简下放职工家属，有文化有见识，从闲唠嗑中我得知二妈有个表弟，在山海关军用机场服现役，是一名战斗机驾驶员，每天驾驭战鹰巡视祖国的蓝天。就像歌曲唱的那样：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金色的朝霞在我身边飞舞，脚下是一片锦绣河山。
这我好生羡慕，我也想哪一天能到飞机场去看看，飞机是怎么起飞和降落的。多年之后，在我的老家昌黎县晒甲坨村南，修建了冀东地区首座民用机场——北戴河机场，天天都有大飞机起降，我也多次从家乡的航站楼出发，乘坐国航班机飞赴外地，当我踏着家乡的土地，一步步走向登机悬梯的时候，真是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记忆中的火炉火光熊熊，照亮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时的日子虽说过得清苦，但如今回想起来全都是满满的幸福感。往事不可追，我们被时代大潮推拥着一路向前。如今农村普遍推行 “煤改气”“煤改电”工程,全面采用清洁取暖方式，彻底淘汰了烧柴的大灶和燃煤火炉，让农村百姓实现了绿色取暖,温暖过冬。当取暖方式发生根本改变之时，现实中的火炉，随之退隐到了记忆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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