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金瓶梅》是中国最伟大的小说,可能会遭致许多《红楼梦》的崇拜者或所谓的红学家们的反对。这主要是因为《金瓶梅》在流传的广泛性上吃了亏。
在古典文学中,《金瓶梅》如果不是唯一的、那么也是最出色的一部成人小说。这里的“成人”并不是指小说中有大量的性描写,而成为儿童不宜的文艺作品的意思,我将《金瓶梅》称之为成人小说,指的是一种从作品中传递出来的智力高度,读《金瓶梅》真的要有深厚的人生阅历才可以。
从这个角度看,所谓的“四大名著”都无法与之相比!
《金瓶梅》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深切地刻画了这个民族的心理底色。并且,这个刻画是无比真实的,这使《金瓶梅》完全有资格进入全世界最伟大的小说之列!
评价一部艺术作品的高下,应该是他描述的人物和事件,不仅属于那个时代,并且还在此后的生活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只有这样的作品才有恒久的艺术魅力,并且永远给人以警醒!
《金瓶梅》所描写的世情世象,以及主人公西门庆,是汉语文学中最生动的文学形象之一,如果要找一个相似的人物,可能只有鲁迅先生最伟大的小说《阿Q正传》中的阿Q才可以与之比肩。
这样的人物形象超越了他们所处的时代,而永远属于未来!
所谓的“四大名著”,写的都是王侯将相和英雄仙佛们的故事,和我们普通人是没有多少关系。《金瓶梅》则完全不同,虽然主人公西门庆在当今社会可能不被我们认为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或资本家,但是,他在故事里的性格发展完全是平民式的,西门庆大约就是一位事业有成的阿Q。
《金瓶梅》虽然借用了《水浒传》的“武松杀嫂”的故事,但是故事的真实程度上是《水浒传》远远不能比的,在《水浒传》中,西门庆是被武松杀死,完全符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德理想,但是,这种写法非常苍白和肤浅,《金瓶梅》的高明之处,就是超越了这 种无力的道德说教、最真切地揭示了人性中的黑暗。
按照当今的观点,西门庆当然是一个成功人士,是完成了阶层跃升和财务自由及性资源自由的人生赢家,可是,就这个处处都堪称完美的西门庆,仍然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悲剧!
正是在西门庆的身上,我们看到了这个民族的文化缺陷,西门庆的生命中,没有超越性的精神体验,当吃穿等需求满足之后,他的生存的价值就是追求性的满足,他随身携带的淫器包中的胡僧药、缅子铃、银托子,都是一粒“伟哥”的化身。
《金瓶梅》所描写的世情世象,以及主人公西门庆的形象,是汉语文学的一次罕见的深刻的表达。所谓的“四大名著”所塑造的人物、所表达的思想,可以说在今天都已经过时,而《金瓶梅》所描摹的世界,我们每时每刻都以书中某个人物的身份在一次次地重新经历,男主角西门庆,在那些被认为是这个社会的成功人士们、那些首富大亨企业家之流的身上,一次次地复活。
如果我们把一个动荡的社会称之为水浒社会,那么每一个被自诩为“盛世”的时代,都处于一种“金瓶梅”式的社会。《金瓶梅》的伟大之处,就是告诉我们,如果没有文化的革新,任何的人性的拯救都不可能发生。
正如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的后记中说,阿Q 虽然没有婚姻,甚至也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性关系,但是他的子孙繁多,至今不绝;同理,西门庆在某种意义上也永垂不朽,这个社会的每一个男人都生有一个西门庆的灵魂!
《金瓶梅》绝不是一部淫荡之书,而是一部悲悯之书,《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和《水浒传》中的西门庆有非常大的不同,《水浒传》中的西门庆,完全就是一个衬托武松的勇猛的跑龙套的角色,就是一个类型化的、淫人妻女、为富不仁的恶霸形象。但在《金瓶梅》中,西门庆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他之所以勾搭上潘金莲,完全是因为潘金莲和武大郎的不幸的婚姻,这桩婚姻完全是张大户陷害潘金莲的产物,正是因为张大户家的老婆容不得张大户纳潘金莲为妾,所以张大户才将潘金莲嫁给懦弱无能的武大,其目的就是让潘金莲就算结婚后,他也可以和潘金莲保持不正当的关系。
而潘金莲之所以勾搭上西门庆,也并不是什么天性淫荡,而是为了摆脱这种不正当的生活,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她唯一的资本就是长得还算漂亮,书中描写的她和西门庆的胡搞,也是她唯一可以获得安全感的方法。读了《金瓶梅》,我们就会觉得潘金莲其实一点都不坏,反而让人深深的同情。
如果说《红楼梦》是中国人不曾实现的梦想,那么《金瓶梅》就是我们每天生活其中的现实。读了《金瓶梅》,人就不会那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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