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云开
儒家自春秋时期由孔子创立,躲过秦朝时期的残酷杀伐,迎来了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高峰。但之后,儒家在朝代更替、战争不断的历史进程中逐渐没落,法家、佛家、道家等学派开始交替兴盛,直到宋朝时期出了一个儒学集成大家,儒家才又登上新的高峰,成为元明时期的主流意识。
这个集成大家就是朱熹,朱熹是以北宋“二程”的理学为基础,融合了佛、道两家思想,构建了自己庞大的理学体系。其认为“理”是世界的本质,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的哲学理念思想。
朱熹的理学体系对后世影响深远,尤其是他将儒学从关注外在行为礼仪的核心,提升到了“本体论、形而上学”的核心,并与现实紧密结合,形成高雅、周密而又实用的体系,使得儒家在宋元朝代更替中,保存了中华文明的完整性——忽必烈的谋臣中大多是理学家,是他们将理学传到了北方,深得忽必烈认可,之后忽必烈建立元朝,采用儒家礼治政策,传承了中华文明。
但之后,朱熹的理学被很多学者误解。比如明末儒家李贽针对正统理学家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禁欲命题,他提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的主张,认为“理”,就在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对理学思想提出了质疑。
再比如对于理学中的“格物致知”理论,很多人认为是“观察物体”,从“物体”看到“真理”。心学大师王阳明就曾经照着这个方法,盯着竹子“格”了三天,直到病倒也没有“格”到什么理,从此抛弃了“格物致知”理论。
可以说,正是这些关键点的模糊,导致后学逐渐抛弃朱熹所描摹的“哲学路径”,而另辟蹊径。陆九渊、王阳明开始创立了心学,也正是心学的逐渐兴盛,朱熹的理学逐渐失去宠幸。
但在我看来,其实王阳明和朱熹在根本上一致的,甚至他们如果能够结合在一起,才能更加完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朱熹还要比王阳明更宏阔、更接地气一些,但正是他太过于宏阔和接地气,没有在最重要的地方,比如“心即理”(陆九渊)上面下足功夫,才让陆九渊、王阳明有了发扬心学的机会。
但其实,如果我们能够清晰的认识“理学”,能够采取一种容纳创新的态度,中国今天的哲学世界要精彩得多,甚至有可能在经济领域也会有奇迹出现。今天,我们就重新梳理一下朱熹理学的枢要,一窥其哲学精义之美。
“理学”的宗旨
俗话说,有“理”走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个“理”,就是耳熟能详的道理,那么道理从什么地方来的呢?道理凭什么是绝对正确的呢?
在朱熹看来,这个“理”是从宇宙中来的,他将"理"作为人类社会的最高准则。在这方面,朱熹继承周敦颐对“太极诚体”的理论,兼并道家学说,用一个“理”字来概括。
从深层次来讲,朱熹提出“理”学,具有一定的时代必然性,儒家经过多个朝代的实践,存在着很多的缺陷性。比如说儒家的维稳思维,很容易让一个社会、一个国家趋向保守,没有创新,而按照物理学“熵增”的原理,世界总是向一个混乱的方向发展,如果没有创新的能量来干预,这个社会最终会崩盘。所以儒家的维稳思想总是被既得利益者使用,常常会干扰创新,从而导致民不聊生的群体揭竿而起。这就是朝代更替的根本原因所在。
再比如,儒家的礼仪没有发展到一个深度,始终停留在外在行为上,而停留在外在行为(法家就是从这个外在思路发展起来等),很容易变成僵化的东西,从开始禁锢人的行为再到禁锢人的思想,从而很容易滑入残酷无情的局面;另一面,又会被一些虚伪者利用来欺骗人的把戏。
所以,终上所述,儒家需要有一个高度来支撑它的体系,否则它将要被淹没在时代洪流中了。其实,朱熹的前辈周敦颐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设想:为儒家建立一个符合时代的新的高度。但周敦颐没有在具体应用上延展,虽然他的确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发现——他觉得宇宙有一个太极诚体,世间万物由此构成,但还是没有具体应用体系上讲清楚。
很显然,在朱熹这里,他同样抱有这样的宏大梦想,因此他疯狂学习各家学说、思想,兼容并包,终于为儒学找到了一个高度:宇宙之理,主宰一切。
这个思维逻辑,我们有理由相信朱熹是学习了老子的——老子发现了道,用道的演变逻辑,清晰明了的构建了道家学说,简直无懈可击。朱熹自然也看到了这点。
总体来说,理学根本特点就是将儒家的社会、民族及伦理道德和个人生命信仰理念,构成更加完整的概念化及系统化的哲学及信仰体系,并使其逻辑化,心性化、抽象化和真理化。同时,朱熹用逻辑化、抽象化、系统化的"天理"、"天道"等伦理道德观,取代了传统原始粗糙的"天命观"和"人格神"等概念,可以说这是中国及世界哲学思想的一次重大突破。
此外,有一点需要强调,其实朱熹理学有一个非常好的核心,即“理”高于一切,就像法家的法高于一切一样,强调“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理学实际是高于治统的政治理念,目的就是抑制君权、人治,回归自然化的道治。可以说,这是将权利走向平民化或民间参政议政的伟大贡献,比西方现代民主的政体形式要早几百年。但众所周知,这一理念在封建家族集权之下,自然难以被捧上高台。
“格物致知”的意义
“格物致知”是儒家的基本理论之一,它出自《大学》的开篇“大学之道”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在朱熹之前,有人将《大学》中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称为儒家“八目”,可见儒家认为,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基础在于格物和致知。
所以,可以想到,声称“理”是主宰万物的朱熹,自然需要一种方法来探究“理”,那么这个格物致知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朱熹等重要思想。
朱熹的思维逻辑是,“理”存在于万事万物中。想知“理”就需要“格物”。于是“格物致知”就变成了“研究事物而获得知识、道理”。即所谓的“格物穷理”。朱熹认为天下万物其中都蕴含了无穷道理,一旦通理,便尽知天下万物万事,从而做到胸怀宽广,宠辱不惊,无惧无畏。
从某种意义上讲,格物致知有一定的科学性,即与西方自然科学等研究方法类似,所以有后人感叹说,要是我们大力发展朱熹的格物致知,可能早一步发达。英国科学家李约瑟曾公开表示,宋明理学是中国古代推动科学进步的关键。
当然,这个不是朱熹最主要等路径,他在中国生命哲学等影响下,更想做的、或者说下意识的倾向于关注人的生命状态。也就是说,朱熹的主旨是希望大家从格物致知中发现“安身立命”的修身真理。
那么,从这个逻辑上,我们就可以知道,朱熹格物致知的核心不是从物观理,而是从心观理,物只是回应我心的一个因素,即我在观物,是用心里的“宇宙之理”来研究,从而对应到物之理的奥妙所在。
由此可见,王阳明格竹致病是用错了方向,他太在乎于物,而忽略了心,无心就无物。后来,王阳明发扬了“心学”,可以说是物极必反的一个恍然领悟。但其实这依然是朱熹的洞见,只是他没有表达明白——这就是文字的局限,而王阳明误打误撞走了正路。
“灭人欲,存天理”的奥秘
很多人看到“灭人欲、存天理”这句话,很容易忽略这句话的分量,甚至认为是一种消极的思想。就像很多人把老庄哲学误解为消极哲学,错失了老庄哲学背后的正确生存原理,以及无限美好的境界。
比如清朝时期的学者颜元就力反程朱、老佛的守静与虚学,其中痛斥朱熹是"满口胡说"、"自欺欺世","程朱之道不熄,孔子之道不著" 等等;又批程朱"徒见道於纸,谈道於口,考道於笔"。他深感"误人才,败天下事者,宋人之学也",他说:“率天下入故纸中,耗尽身心气力,做弱人病人无用人,皆晦庵(朱熹)为之也!”。
清代另一个学者戴震也认为:"理者,存乎欲者也。"(《孟子字义疏证》卷上)"凡事为皆有于欲,无欲则无为矣。有欲而后有为,有为而归于至当不可易之谓理。无欲无为,又焉有理?"(《孟子字义疏证》卷下)。
当然,这符合“真理少人知”的逻辑。越是真理,越是很少人能看懂。
其实,我们稍加思索,就会发现,这种理解太浅了,换句话说,难道学富五车的朱熹、老庄等人居然不明白这点,或者讲的就这点浅显的意思。
很显然,这些评论是站不住脚的,他们没有深入理解朱熹。要理解“灭人欲、存天理”这句话,我们可以先来了解老庄哲学,因为这句话就有点老庄哲学的“无为理念”的味道。
我在解读老子思想的文章中提到过,“无为”的本意是“无私我之为”,即在一切事上,无我的私欲、成见、喜好干涉进来,我完全的顺道而为,那么这就是无为,这样的无为就是天道之为、天理之为,就是大为,无为而无不为。
举一个例子,假如一个企业家要招一个重要岗位的人才,那么他只有完全的以符合这个岗位的要求(顺道)来选拨人才,不能参杂半点自己的私欲,喜欢、成见,即不能唯亲,也不能因为喜欢美女,就招一个美女,这就是“人为”的干预,也就是“人欲”的干预。
那么,理学家讲“灭人欲、存天理”,其实与老庄哲学强调的无为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是说法不一样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无法收敛人欲的妄为,就容易偏离天道,无法成为圣人(儒家最高修为者,人人皆可达之),只有进入天理中(无人欲的干扰),对一切事的处理均无意、无必、无固、无我,那么这件事就基本符合道了,用儒家的话说,就是达于仁、天人合一了。如果能在一切事上都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则就是孔子说说的“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即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偏离天道。
所以,从这个层面来理解,我们就知道“存天理、灭人欲”是多么适合人类社会的的真理。如果人类社会能够将其应用,人类社会就能达到真正的和谐社会。
然而,遗憾的是,现代人类社会非但不注重这些真理,对这些真理的重要性都没有意识到。甚至于迄今90%的学者都没有理解到位、解读到位,至今着大众的理解中,“存天理、灭人欲”还说一种消极的存在。或许,这就是现代人类社会变成一个注重物质世界、精致利己主义横行的根本原因所在。
(余云开哲学教育研究室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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