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文/金溢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李延年
那一些泛着金光的海誓山盟,那一些沾上清露的地久天长,终归会黯哑失色,堕入无尽的时间深渊。我们在时光河流的两端,看着深爱的人,一步步地一点点地奔赴死亡盛宴,我们却只能无助地跪在佛前焚香祈祷。 有人说,我想和你一起走。但你说,我不要,因为这是死亡。
我们都知道,《佳人曲》是李延年为自己的妹妹李夫人而写的歌。这一首歌,虽起句平平,实则超凡脱俗,意蕴无穷。
李延年,李夫人,兄妹两人所谓何人也?李家是汉时的音乐世家,其父母兄妹均善音乐,善歌舞,是以乐舞为职业的艺人。李延年年轻时,因为犯法处于腐刑,是汉宫中养狗的下等人。后来因为他精通音乐,所以备受汉武帝的喜爱。我们不得不承认,李延年是造诣极高的音乐家,还是个广告天才,是世间少有的聪明男子。他凭借一曲《佳人曲》,汉武帝听得如痴如醉,在平阳公主的帮忙之下,他成功引荐绝色倾城的妹妹于武帝。武帝对国色绝美的李夫人一见倾心,便封为夫人,地位仅次于皇后。有了李夫人这一跳板,李延年宠幸一时,李家更是显赫一时。
在《汉书.外戚传》中记载:初,(李)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起舞歌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日:“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
想来李延年的妹妹,必是能歌善舞,云鬓花颜,婀娜多姿,清艳妩媚,雪肤玉姿,妆淡情深,晶莹素洁,绝世而独立的绝色女子。要不怎么能够让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一见倾心呢?我们也就懂得了,李延年写的那一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想来他们的爱情,是美好而缠绵。相传,李夫人入汉宫短短的几年,就染病在身,不久便病入膏肓,直至患病在床。武帝前去探望她,她却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不让武帝看到自己的憔悴的面容。武帝为了见他一年,竟许下了若可以见她一面,将赐千金于她,封官于兄长的誓言。但她不为所动,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泣,武帝无奈,只得生气地拂袖而去。后来李夫人去世,武帝名画师为她画了一幅画,挂在甘泉宫。谁说帝王,向来无情?武帝对李夫人的爱,不就是最好的说明了吗?
十六岁,他贵为天子。他明智威武、雄才大略、坚强如钢。他创立中朝,设置刺史,开创察举制,颁布“推恩令”,开丝绸之路,兴办太学,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文化繁荣昌盛,开出绚烂的花朵来。他击匈奴,并朝鲜,诛百越,愈葱岭,征大宛,扩大了大汉疆域,开创了大汉的宏伟霸业。但他骨子里却是一个孤独的男人。
作为父亲,他给了儿女荣华富贵的生活,却没能给子女幸福美满的婚姻。他和卫皇后的长女,也是他最喜爱的女儿卫长公主,他把她嫁给了平阳侯儿子曹襄,但其丈夫寿短早死,堂堂大唐朝的公主,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岂不让人笑话去。那一年,适逢他沉迷长生不老之术,自然对宠爱方士栾大,为了女人的幸福着想,他决定把公主嫁给了栾大。但后来发现栾大是一个大骗子,栾大不仅摧毁了他的长生美梦,更完结了女儿的婚姻,他怒火中烧,一把大火,将栾大活活烧死。只是那一场大火,也让长公主完全消失于渺渺人间,史册再无记载她的资料。直到征和二年的巫蛊之祸中,她的儿子曹宗遇害身亡,有人怀疑卫长公主也参与其中,但已无从考证,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谜。另外,鄂邑长公主与燕王刘旦,上官桀等人合谋诛杀霍光,事后自杀。
征和二年,他的许多儿女牵涉其中,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均死于巫蛊之祸中。其中,太子刘据自杀,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刘据有三子一女,也全部在巫蛊之乱中遇害,只留下一位孙子刘病已,后来改名为刘询,即后来的汉宣帝也。想来天日昭昭,看守高帝庙的小郎官田千秋知晓太子品性宽厚,并无大逆不道之心,便为之讼太子冤曰:“子弄父兵,罪当笞;天子之子过误杀人,当何罢哉!臣尝梦见一白头翁教臣言。”于是他幡然醒悟,立即就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并下令将江充满门抄斩。刘据太子死了,他心灰意冷,愧疚万分,上怜太子无辜,就派人在湖县修建了一座宫殿,叫作“思子宫”,后来又造了一座高台,叫作“归来望思之台”,借以寄托他对太子刘据和那两个孙子的思念,天下闻而悲之。有宋朝叶绍翁的诗词为证:
殿号长秋花寂寂,台名思子草茫茫。
尚无人世团圞乐,枉认蓬莱作帝乡。
天苍苍,野茫茫, 思子爱子,天地作证。
作为爱人,他的爱情,不能善终。他废了青梅竹马的皇后阿娇,名其退居长门宫;卫皇后因在巫蛊之祸中支持太子,迁怒于他,最终选择了自杀;那一个貌美聪敏,善于歌舞的钩弋夫人,再生下儿子之后,仅仅因为他不想汉家天下,再出现第二个吕后干政的局面,竟被他狠心的赐死。
帝王的心思,从来都是难以预测的。世人的爱情,从来都是千回百转的。
帝王也是人,亦会动情,亦会思念,亦会孤独。有一传说,说武帝夜宿昆明池,武帝坐舟中,见残阳落日,冷风秋水,涟漪点点,不禁伤感起来,想起了李夫人生前的种种好处,遂做了一首新词《落叶哀蝉曲》:
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 虚房冷而寂寞, 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兮。
在这首新词中,我们看见了一个失去了情人而伤心寂寞的男子。
一片寂寞帝王心。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她是美艳绝代的佳人。他们的爱情,是世间少有的绝美情缘。她是他的北国佳人,他是她的真命天子。江山美人,从来不相侵。
有人说:待我帝业如画,君临天下,许你锦绣姻缘,万世宠爱;有人说:待我功成名就,位极人臣,许你荣华富贵,万丈荣光;有人说:待我金戈铁马,一将功成,许你相思安然,一世无忧;有人说:待我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许你十里桃花,嫁衣红霞;有人说:待我少年有成,名满天下,许你放歌纵马,笑傲江湖。
历史,总有相似之处。爱情,却不能随遇而安。
风吹过,一转眼,蓝色的汉朝,早已翻了过去。在金色的清王朝里,我们偶遇了一段传奇的爱情,寻见了那一个痴情的男子,那一个名为爱新觉罗.福临的男子。
爱新觉罗·福临即清顺治帝,历史上的他,是勤政爱民,孜孜求治、刻苦学习,励精图治的好帝王。他喜读书,爱读书,常常是五更便早起读书,他把读书当成了一件人间乐事。他有一座右铭,我很喜欢,他说:“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尽是少年人”。
奈何生在帝王家。年少的福临,虽身为九五之尊,但是他过得并不快乐。在皇室血脉如何断流的斗争下,他被推上了帝位,他成了叔叔摄政王多尔衮的傀儡皇帝。再加上他的母亲孝庄文皇后,中国历史上那一个有名的贤后,她为了政治上的考虑,牺牲了儿子的幸福,决然地将自己的侄女,即博尔济吉特氏立为皇后。只是这位小皇后同武帝的陈皇后一样,是一个自小娇生惯养,尖酸刻薄,刁钻蛮横的女子。两人常常发生口角,小两口的感情并不和谐。因此,顺治帝觉得事事皆不顺心,甚至到了极度忧郁和烦闷的程度。同为帝王,汉武帝尚能废了阿娇,但他却不能。
那一年,他是少年天子,君临天下,帝业如画;她是大臣千金,国色天香,姿色绝世。他们一见钟情,至死不渝,国色天香,是他的红粉知己。他们是天之合,地之作,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史料记载 《端敬皇后行状》:“后幼聪颖过人”、“所诵《四书》及《易》,已卒业。习书未久,天资聪慧,遂精书法。”、“洎得后才德兼备”。从这一段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出董鄂妃是一个德才兼备、清丽脱俗、善解人意的女子。
一个是少年天子,一个是大臣之女,自然是男有意女有情,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她是他的红颜知己。我觉得,她像极了苏轼的妻子王弗,同样都是一样的贤淑婉静的世间好女子。根据顺治亲笔所写《端敬皇后行状》中的描述,她总会提醒他仔细认真的批阅奏折,切不可以草草查看,随手丢在一旁;她总是亲自安排饮食,斟酒劝饭,问寒问暖;她总是毫无例外地为其展卷研磨,侍奉汤茶。 这样一个贤淑美德、婉静循礼,性孝敬,知大体,能谦和友爱,不以贵自矜的后妃,怎能不博得帝王的宠爱呢?
他信教,她亦是。他总是忘了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化作一位老师,有时用一些禅宗经典来告诉她,而且为她解释《心经》的深层含义。因此成了她推崇尊敬的至宝。他们相处的四年里,他当他是红颜知己,是心心相惜的恋人。
他帝业如画,君临天下,给了最爱的女人,万世宠爱,却守不了天长地久。
上天自有好生之德,却未怜惜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幸福时光,真实却短暂。1657年,董鄂妃生下皇四子,顺治欣喜若狂,颁诏天下“此乃朕第一子”,可见他对她的爱。然而这个孩子生下不到百日就不幸地夭折了,顺治下令追封其为和硕荣亲王,为他修建了高规模园寝。董鄂妃本来就体弱多病,儿子百日而殇,这种打击使得她从此一病不起入宫二年后,董鄂妃就生病了。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他的绝代佳人,香消玉殒,病逝于承乾宫,年仅22岁。于福临来说,那是一个永生难忘的悲伤日子。
有人,爱江山更爱美人。他最爱的女人死了,他的爱子死了,他的爱成了灰,思念成了灰。他万念俱灰,看破红尘,弃江山社稷如敝履,执意要出家为僧,并让和尚溪森为他剃了发。后来由于溪森的师父玉林琇以要烧死溪森为要挟,才逼得福临打消了出家的念头。他终究还是忘不了她,舍不得她,也许她在等待着他。吴良辅出家的那一天晚上,他不幸染上了天花,发起高烧来。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 顺治十八年的正月,漫天飘散的雪花,是深深的寂寞,雪很大,天很空。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月一定是残的,灯一定是暗的,风一定是凉的。在重重寂寞的宫闱下,他静静地念着她的名,静静地想着她,想着过去,心里是满满的相思,满满的孤独,他消瘦的脸上是绝望的泪水,最后他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她走了,他也走了,他们的爱情,成了传奇。
他们的旷古绝恋,得到了世人的称颂。清初名流吴梅村的《清凉山赞佛诗》,为他们的传奇爱恋,作了终极的发言。
清凉山赞佛诗
西北有高山,云是文殊台,台上明月池,千叶金莲开。
花花相映发,叶叶同根栽,王母携双成,绿盖云中来。
汉主坐法宫,一见光徘徊,结以同心盒,授以九子钗,
翠装雕玉辇,丹髹沈音斋,护置琉璃屏,立在文石阶,
长恐乘风去,舍我归蓬莱。从猎往上林,小队城南隈,
雪膺异凡羽,果马殊群材。言过乐游苑,进及长杨街,
张宴奏丝桐,新同穿宫槐。携手忽太息,乐极生微哀,
千秋终寂寞,此日谁追陪?陛下寿万年,妾命如尘埃,
愿共南山椁,长奉西宫杯!披香淖博士,侧听私惊猜,
今日乐方乐,斯语胡为哉?待诏东方生,执戟前诙谐,
熏炉佛黼帐,白露零苍苔,吾王慎玉体,对酒毋伤怀!
伤怀惊凉风,深宫鸣蟋蟀,严霜被琼树,芙蓉凋素质,
可怜千里草,萎落无颜色。孔雀蒲桃锦,亲自红女织,
殊方初云献,知破万家室;瑟瑟大秦珠,珊瑚高八尺,
割之施精蓝,千佛庄严饰;持来付一炬,泉路谁能识?
红颜尚焦土,百万无容惜。小臣助长号,赐衣或一袭,
只愁许史辈,急泪难时得。从官进哀诔,黄纸抄名入。
流涕卢郎才,咨嗟谢生笔。尚方列珍膳,天厨供玉粒。
官家未解菜,对案不能食。黑衣召志公,白马驮罗什。
焚香内道场,广坐楞伽译。资彼象教恩,轻我人王力。
微闻金鸡诏,亦由玉妃出。高原营寝庙,近野开陵邑。
甫望仓舒坟,掩面添凄侧。戒言秣我马,遨游凌八极。
千秋终寂寞,此日谁追陪?陛下寿万年,妾命如尘埃,愿共南山椁,长奉西宫杯!可怜一片帝王心。
满地黄花堆积,徒留一地寂寞。风轻了,云淡了,爱远了,恨深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江山美人,谁爱你胜过千里江山?洗尽铅华,谁爱你犹如人生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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