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与晏殊：两位“词宗”的不愉快见面（上）
宋太祖赵匡胤于建隆元年（960）肇建宋朝，在开宝九年（976）去世，他的弟弟宋太宗赵光义继位。宋太祖、太宗在“五代十国”的乱世出生、成长，对“五代十国”时期武人乱国、诸侯割据给国家、社会造成的祸患有深刻体会，因此，在建国之初，宋太祖就极力压制武臣，推崇“文教”，大力提倡“以文德化世”，身体力行并号召文武官员读书，并称“宰相须用文人”，宋太宗从小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未继位以前就“留心文事”，继位之后，虽然也想开疆拓土，但经过太平兴国四年（979）、雍熙三年（986）两次对辽国用兵失败，便采取了“守内虚外”的治国方略，强化了宋太祖“右文抑武”的政策，大幅度“扩招”进士，迅速提高文人地位，甚至在科考中成绩优异的文人“十年便可为相”。在宋太祖、太宗两朝涵育之下，宋朝浓郁的文化氛围初步形成，被称为“一代文学”的宋词，也兴盛起来。
宋初两位最重要的词人柳永、晏殊，就在这个时期出生、成长，为宋词的发展、兴盛做出了极大贡献，并产生了一段不愉快的交集。
一、两位神童
柳永
宋太宗雍熙元年（984），沂州费县（今山东费县。一说雍熙四年，987，濮州任城）县衙后堂，县令柳宜的第3个儿子降生。
虽然前面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但新生儿的到来，还是令柳宜非常喜悦。柳宜是一位文士，他特意从《论语》中取义，为这个儿子取名“三变”，并依传统中“名言志，字释义”的规矩，为他定字“景庄”。“三变”，语出《论语·子张第十九》：“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君子远看庄严可畏，接近后温和可亲，谈话严谨深刻；“景庄”，仰慕君子的端正、庄重。柳宜的愿望，是儿子能成为一名端庄温严的文人君子。
柳三变的文采，确实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他从小聪颖好学，很小就能写文章，宋太祖淳化五年（994），柳宜调任扬州，柳永随父亲赴往，写了一篇《劝学文》，很得扬州文士的赞赏。至道三年（997），颇有文才的柳宜奉调京城，任国家最高学府之一、专门培养贵组织的“国子学”教师“国子博士”，柳宜为此甚感荣耀，加之离家多年，特意让弟弟带着儿子三变和自己的画像，回故里崇安（今福建武夷山市），以慰老母思念。
回故乡的第2年，15岁的柳三变游览松溪县中峰山寺，作《题中峰寺》一首：
题中峰寺
攀萝蹑石落崔嵬，千万峰中梵室开。
僧向半空为世界，眼看平地起风雷。
猿偷晓果升松去，竹逗清流入槛来。
旬月经游殊不厌，欲归回首更迟回。
诗一作成，“僧向半空为世界，眼看平地起风雷”就成为名句，被人传诵。
不久，柳三变读到无名氏所作《眉峰碧·蹙破眉峰碧》一词，十分喜爱，将它题写在墙壁上，反复琢磨：
眉峰碧
宋·佚名
蹙破眉峰碧，纤手还重执。镇日相看未足时，忍便使、鸳鸯只！
薄暮投村驿。风雨愁通夕。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
咸平四年（1001），18岁的柳三变尝试作词，填了一生中的第一首词《巫山一段云·六六真游洞》：
巫山一段云·六六真游洞
六六真游洞，三三物外天。九班麟稳破非烟。何处按云轩。
昨夜麻姑陪宴。又话蓬莱清浅。几回山脚弄云涛。仿佛见金鳌。
此作一出，即受到人们的高度评价，被称为有“飘飘凌云之意”。
一文一诗一词，让柳三变得了神童之名。在人们看来，这孩子必能科甲得中，光宗耀祖！
在“神童”柳三变出生后七年的宋太宗淳化二年（991），又一位神童晏殊，出生于抚州临川文港乡（今江西进贤县文港镇）。
晏殊
晏殊，字同叔，也是七岁就能写文章。宋真宗景德初年（1004），江南地区发生旱灾，后来的“贤相”张知白受宋真宗之命“安抚”江南，发现了晏殊，正好这一年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的年份，张知白向朝廷推荐，让晏殊参加与科考一并举行的“神童试”。
宋真宗同意了张知白的举荐，并特意让晏殊与1000多名通过了“会试”的举子一起参加殿试。在殿堂之上、众多举子和皇帝面前，晏殊毫无怯意、神色不变，提笔成章，很快写好了答卷。两天后，考试诗、赋、论等3种题目，晏殊奏报宋真宗：“臣曾经写过同一题目的赋，请改试别的题目。”宋真宗对晏殊不欺瞒自己很满意，让晏殊改写别的题目。文章写成，宋真宗几次称赞写得好，特批晏殊“同进士出身”，录取他为进士。时任宰相寇准一向反对提拔使用南方人，对宋真宗说：“晏殊是江西人。”意思是不能录取他。宋真宗回头质问寇准：“张九龄不也是江西人吗？”
中进士后，朝廷任命晏殊为从八品的“秘书省正字”，实际在国家藏书馆“秘阁”读书。宋真宗还指示著名文人陈彭年，暗中观察晏殊在秘阁与哪些人交好，知道晏殊读书、交友情况后，每每称许晏殊。
这一年，晏殊14岁。
二、不同的青年志趣
比晏殊大7岁的柳三变，参加科举考试却晚得多。
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家人命三变进京，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
然而，当三变踏上赶考的征途，人们却发现，三变的志趣，竟然完全不在“人生正途”的科考。三变从崇安出发，一路北上，经过苏杭天堂，竟停下脚步，留连在苏州、杭州，倚红偎翠，听曲填词，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一耽就是 6年！
苏杭6年，柳三变最主要的收获，是正式成为一名词人，开始了词的创作。
咸平六年（1003），柳三变填《望海潮》词，以之做引见之资，去拜见轻易不接见人物的时任杭州知州孙何：
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孙何一读此词，即击节激赏，随之广为传诵，柳三变之名，一时轰动。
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秋，孙何进京，任掌管朝廷庆典、日常礼仪的“太常礼院”主官“判院”，柳三变填《玉蝴蝶•渐觉芳郊明媚》词，追忆陪孙何游乐情事；稍后，柳三变离开杭州，沿汴河到苏州，填《双声子•晚天萧索》词，不久入扬州，填《临江仙•鸣珂碎撼都门晓》词。在柳三变的才思笔下，词，悄然发生深刻的变化。
六年之后的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柳三变终于再次迈上进京的路程，抵达京师汴梁。此时宋朝承平日久，汴梁早已大非旧时模样，繁华极盛，纸迷金醉，正合柳三变脾气，柳三变兴致勃发，填词作赋，“形容曲尽”帝都的“承平气象”，声名更起，对于即将参加的“会试”，亦是自信满满，填《长寿乐•平调》词抒怀：
长寿乐•平调
尤红殢翠。近日来、陡把狂心牵系。罗绮丛中，笙歌筵上，有个人人可意。解严妆巧笑，取次言谈成娇媚。知几度、密约秦楼尽醉。仍携手，眷恋香衾绣被。
情渐美。算好把、夕雨朝云相继，便是仙禁春深，御炉香袅，临轩亲试。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等恁时、等著回来贺喜。好生地。剩与我儿利市。
柳永与歌伎
然而，令柳三变没想到的是，自宋太宗在位中期开始，朝廷对参加科考的文士文风的要求，发生了巨大转变，真情的表达、言之有物的文章，取代五代宋初浮艳虚华的习气，得到当朝上下的推崇。考试结束，宋真宗下诏，严厉谴责“属辞浮糜”即遣词造句浮艳华丽的应试文章，柳三变落第。
早得“神童”、才子美名，二十五岁、正值血气方刚的柳三变愤懑难平，挥起“彩笔”，填词一首，以抒胸臆：
鹤冲天•黄金榜上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但词虽如此填，话虽如此说，在柳三变的时代，金榜题名，才是文人的荣耀，读书仕进，才是文人的正途。牢骚发过，柳三变再填新词《如鱼水•帝里疏散》，表示对应试不利已不介怀，决心留在汴梁，待机再试：
如鱼水
帝里疏散，数载酒萦花系，九陌狂游。良景对珍筵恼，佳人自有风流。劝琼瓯。绛唇启、歌发清幽。被举措、艺足才高，在处别得艳姬留。
浮名利，拟拚休。是非莫挂心头。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莫闲愁。共绿蚁、红粉相尤。向绣幄，醉倚芳姿睡，算除此外何求。
而这首词，即便道出柳三变的科场争胜之心，却也不离他的“风流本性”，正是他一生在职场、风流之间矛盾挣扎的写照。
在汴梁期间，柳三变依然流连欢场，与他交好的歌女，就有虫娘、陈师师、赵香香等多名，其中虫娘最受他的喜爱，柳三变曾填《木兰花•四之三•林钟商》词赞她：
木兰花•四之三•林钟商
虫娘举措皆温润。每到婆娑偏恃俊。香檀敲缓玉纤迟，画鼓声催莲步紧。
贪为顾盼夸风韵。往往曲终情未尽。坐中年少暗消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七年后，大中祥符八年（1015），柳三变第二次参加礼部考试，不幸的是，他再度落第。与此同时，柳三变与虫娘的感情出现裂痕，填词《征部乐·雅欢幽会》，抒发失意兼失恋的苦闷情绪：
征部乐·雅欢幽会
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每追念、狂踪旧迹。长祗恁、愁闷朝夕。凭谁去、花衢觅。细说此中端的。道向我、转觉厌厌，役梦劳魂苦相忆。
须知最有，风前月下，心事始终难得。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似初相识。况渐逢春色。便是有，举场消息。待这回、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
虫娘啊虫娘，你怎么能在我科场失意的痛苦时刻如此对我？！
三年后，宋真宗天禧二年（1018），柳三变与长兄柳三复再赴考场，柳三复进士及第，三变却第三次落榜。
宋真宗乾兴元年（1022），真宗去世，宋仁宗继位。两年后，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41岁的柳三变第四次参加科考。
然而，虽然宋仁宗洞晓音律，早年间亦颇好柳三变词，但三变所作，多为“艳词”，仁宗即位后留意儒雅，对此颇为不满。此次考试完毕，柳三变本已进入进士榜单，但仁宗审核，发现了柳三变的名字，慨然说道：“柳某既然想要‘浅斟低唱’，又何必在意科场虚名，还是填词去吧！”将三变的名字划去。
年过四十岁的柳三变彻底绝望，也彻底怒了。从此，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奉圣旨填词柳三变”，更打着“奉旨”的旗号，专意出入娼馆酒楼，烟花巷陌，为歌女填词，供她们演唱。
但汴梁虽好，终究是柳三变的伤心之地。不久，柳三变填词《雨霖铃•寒蝉凄切》，向可能与他重归于好的情人虫娘告别，去往杏花春雨的江南：
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词人此去，好不长久！期间除在宋仁宗天圣七年（1029）返回汴梁，发现汴京繁华依旧，却故交零落，物是人非，触目伤怀，略作停留，便又离开京都，前往西北、四川、湖南、湖北，游历长达十年之久。
明道年间（1032-1033），柳三变漫游渭南，填《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词：
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这首词成为他的代表作品之一。
不久，柳三变至成都，当时田况知益州，锦里风流、蚕市繁华，柳三变作词以赠，不久离开成都，沿长江而东，过湖南、抵鄂州。每到一地，词人自然是流连秦楼楚馆，为歌女度曲填词，甚至乐工谱好曲子，请他填词，也无不欣然命笔。于是，天下青楼，莺莺燕燕，无人不唱柳词，词人叶梦得在丹徒（今江苏镇江市丹徒区）任职，甚至听一位从西夏投奔宋朝的官员说：“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陈师道则说：柳词“骫骳（脚注：骫骳，wěi bèi，文笔纡曲、委靡，无风骨）从俗，天下咏之”。
而在柳三变流连欢场，优游烟花柳巷，与歌女艳伎浓情蜜意之时，年轻的晏殊，则在仕途以严整谨慎持身，成为一名行事缜密、诚实正直的青年官员。
宋真宗天禧二年（1018）九月，皇子赵祯被立为太子，宋真宗为太子选用辅佐官员，特意提出任命晏殊为类似太子秘书的“太子舍人”。宰相问为什么，宋真宗说：近来朕听说馆阁中一些官员闲暇时间没有不参加宴饮游乐的，唯独晏殊和几个弟弟闭门读书。这样严谨厚重的人，就应该在东宫辅佐太子啊！
晏殊接到任命之后，进宫谢恩，宋真宗当面说起越级提拔晏殊的原因，勉励晏殊继续老实做人，踏实为官。晏殊却下跪回奏：“臣不是不喜欢到外面游玩、饮宴，只是家里穷，没有游玩、饮乐的工具。臣若有钱，也一定会去。”宋真宗听后，看了晏殊很久，心中更是高兴：晏殊诚实，实在难得！
宋真宗
不久，晏殊被提拔为皇帝的文字秘书“知制诰”，实任“掌刊辑经籍”的机构“集贤院”的长官“判集贤院”，过了很长时间，改任翰林学士，升任太子府官员“左庶子”。期间，宋真宗读书遇到疑难问题，经常用小纸片写下，命人交给晏殊，让晏殊解答，而晏殊将自己的答案细细写下，报给宋真宗时，每次都将宋真宗的纸片原样封好，一起送回，以免泄密。
天禧三年十一月，宋真宗得了“风疾”，身体非常不好。四年二月，宋真宗向大宦官周怀政提出由太子“监国”，自己退居二线。周怀政将消息透露给宰相寇准，寇准向宋真宗建议，副宰相丁谓、枢密使钱惟演是“小人”，不能担当辅佐太子的重任，太子监国，要先撤掉二人。宋真宗表示同意。但此时丁谓、钱惟演与皇后刘娥结成了小团体，得知太子即将监国，丁谓、钱惟演将被撤职，刘娥找到宋真宗，说寇准如此安排，是要将宋真宗、太子当成傀儡，自己掌握朝政。宋真宗听后，反倒决定罢免寇准宰相之职。宋朝制度，负责为皇帝起草诏书的文字秘书有两个系统，一是翰林学士，称为“内制”，二是以其他官职担任“知制诰”，称为“外制”，起草罢免宰相的诏书，只有“内制”才有资格。当晚翰林学士已经下班回家，只有晏殊作为“外制”知制诰的身份值班，宋真宗命令晏殊起草。但当晏殊知道是起草罢相的诏书后，拒绝受命：“臣是外制，不敢越职。”宋真宗点点头，下令传召翰林学士入宫。晏殊又说：“臣怕泄露消息，请今晚留宿学士院。”
宋真宗乾兴元年（1022）二月，宋真宗去世，年仅13岁的太子赵祯继位，是为宋仁宗，宋真宗皇后刘刘娥称“太后”摄政。宰相丁谓、枢密使曹利用想独占与太后议政的机会，独揽大权，朝臣议论纷纷，束手无策。晏殊提出，太后可“垂帘听政”，与宋仁宗一起理政，得到朝臣的支持。为此，晏殊先后被升迁为高级谏官“右谏议大夫”兼皇帝的老师“侍读学士”、礼部侍郎、知审官院等，直至受任国家最高军政机构枢密院副长官“枢密副使”，成为“宰执”即执政大臣之一。这年晏殊32岁。
三、仕途云泥
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垂帘听政”的太后刘娥去世，次年，仁宗亲政，改年号为景祐元年（1034），特开恩科，放宽对历届科场沉沦之士的录取尺度，柳三变闻讯，由鄂州赶赴京师参加科考。
大约在这年参加科考之前，也许是担心“三变”的名头太响，怕再次影响自己的科场进取，柳三变为自己改名“柳永”，字耆卿，是希望得享高年的意思。果然，在这次考试中，柳永与其二哥柳三接一同考中，被录取为进士。考中之后，柳永受任睦州（今浙江淳安）负责管理、训练民兵的“团练推官”。
二月，柳永由汴京到睦州赴任，途经苏州，当时名臣范仲淹任苏州知州，柳永遂前往拜谒，并作词进献。九月，睦州知州吕蔚爱慕柳永才华，向朝廷举荐，因“未有善状”受阻。
景祐四年（1037），柳永调任余杭县（今杭州市余杭区）令，抚民清净，深得百姓爱戴。宝元二年（1039），柳永调任浙江定海“晓峰盐场”长官“晓峰盐监”，期间，作《煮海歌》，对盐工的艰苦劳作做了深刻描述。柳永在余杭县、晓峰盐场任职为政有声，被称为“名宦”。
庆历三年（1043），柳永调任泗州（今安徽泗县）判官。此时柳永已做地方官三任九年，且皆有政绩，按照宋代官制，应予“磨勘改官”，即考核改任，但不知何因，竟未成行，柳永“久困选调”，遂有“游宦成羁旅”之叹。当年秋天，柳永向宋仁宗进献“颂圣词”《醉蓬莱·渐亭皋叶下》，请求宋仁宗批准改官：
醉蓬莱·渐亭皋叶下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
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但因词中“太液波翻”等语不合宋仁宗“圣意”，诉求无果。直到这年八月，范仲淹升任参知政事（副宰相），实施“庆历新政”，重订官员磨勘之法，柳永再次投诉，才被改授灵台县（今甘肃灵台）令。
宋仁宗
7年之后，宋仁宗皇祐二年（1050），柳永回京，改任官阶“从六品上”的工部屯田司副长官“屯田员外郎”，并在任上退休，定居润州（今江苏镇江）。约在皇祐六年（1053），柳永在润州去世，享年约70岁。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他的侄子、二哥柳三接之子柳淇为他做《墓志铭》说，叔叔柳永去世二十多年，“归殡不复有日矣！”
在柳永蹭蹬官场的十几年间，晏殊的官场之路，也几经起伏。
天圣五年（1027），因反对“垂帘听政”的太后刘娥提拔枢密副使张耆升任枢密使，加之因刘娥、宋仁宗在玉清宫举行祭神活动时侍从送晚笏板，晏殊生气，接过笏板后用笏板打断了侍从的门牙，被御史弹劾，刘娥借机把晏殊赶出朝堂，出任宣州（今安徽宣城市宣州区）知州，后改任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知府。
刘娥
但晏殊并不以被贬官为意，在应天府任职期间，他极其重视当地的教育事业，大力扶持“应天府书院”（又称“睢阳书院”），力邀当时还没有考中进士的范仲淹到书院讲学，培养了大批人才，使之成为与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岳麓书院齐名的“宋初四大书院”。晏殊大力兴办书院，是自五代十国以来学校屡遭毁废后，宋朝大兴教育的先河。
宋仁宗明道元年（1032），晏殊被召回朝，升任参知政事（副宰相）。第二年，因谏阻刘娥穿天子礼服“衮冕”拜谒太庙触怒刘娥，被再次赶出朝堂，贬任亳州知州，后改任陈州知州。
明道六年（1037），晏殊被再次召回朝堂，任刑部尚书兼国家最高监察机构“御史台”的长官“御史中丞”，不久改任国家最高财政机构“三司”长官“三司使”。时值西北地区党项族首领李元昊称帝，建立西夏国，并出兵陕西一带，进攻宋朝，而宋将屡屡败退。晏殊全面分析当时的军事形势，从失利中找原因，奏请宋仁宗批准，针对存在的问题，办了四件加强军备的大事：一是撤消“内臣”即宦官监军，使军队统帅有权决定军中大事；二是招募、训练弓箭手，以备作战之用；三是清理、出卖宫中长期积压的财物，资助边关军饷；四是追回被各部门侵占的物资，充实国库。这四件事落实后，宋军很快打退了西夏的进犯，稳定了边疆。
宋仁宗庆历元年（1041），晏殊任枢密使。二年，以枢密使职务加“平章事”，升任宰相。三年，以检校太尉、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升任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学士，兼枢密使，成为首相（宋朝自宋太宗在外后期一般设2-3名宰相，其中一人为首相；设数名参知政事，为副宰相，不排名）。
然而，晏殊任首相不足一年，就在庆历四年（1044）因撰写宋仁宗的生母李宸妃的墓志铭不合仁宗心意等事，遭到言官孙甫、蔡襄等弹劾，被贬为工部尚书，再次出京，任颖州（今安徽阜阳市颍州区）知州，后又改任陈州（今河南淮阳）、许州（今河南许昌）知州。
晏殊
皇祐三年（1051），61岁的晏殊改任永兴军（今陕西西安）节度使，后改任河南府（今河南洛阳）知府，在河南府期间，晏殊患病，请求回京城医治。病好以后，晏殊请求出京任职，宋仁宗特意把他留下，让他每五天为自己讲经释义一次，按宰相的规格对待他。
四年后，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晏殊病重，宋仁宗想到晏殊家中看望。晏殊知道后，立刻派人捎信给宋仁宗，信中说：“臣老了，又重病在身，不能做事了，不值得陛下您操心。”不久去世。
晏殊去世后，宋仁宗虽然亲自到他家中吊唁，特地为他停止办公二天，赠予他“司空兼侍中”荣誉职衔，赐谥号“元献”，并为他的墓碑用篆文书写“旧学之碑”碑额，但仍为没能在他卧病之时到家中看望他而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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