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在中国的诗歌天空漫步(一百多位诗人合集)(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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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陈蔚的诗

  看到大雁了

  看到大雁了,判了判方向,方向果然向南

  从窗口看,从这样的高度,每只都是黑的

  天也都是黑云

  看大雁,排着队,有时候有几只散乱

  看大雁到天边,一只一只融入天际

  黑是云中之水,黑是水能变云

  到天边已经是一点一点

  一粒一粒灰烬

  像火闪烁而灭

  也想到叶落归根

  年少时我想到死

  想到人将腐烂

  将被虫蚁吃被蛇盘绕

  年少时我就万念俱灰了

  问妈妈你为什么要生我

  我现在仍然想到死

  现在知道将不被虫蛇咬将变成灰

  我现在已经不怕

  生亦艰难

  有时候想死为什么还这么远呢

  现在离妈妈这么远

  现在我只愿死在父母之后

  让父母至少受我赡养一段

  一捧灰回去也肥沃不了故土

  叶落归不归根

  就无所谓了

  离原的诗

  有多少这样的日子

  一生中

  有多少这样的日子

  当树叶飘落

  当满街的妓女都穿上毛衣

  我开始储备烈酒

  储备土豆 大葱和水果

  然后 死心塌地的静下来

  等待更冷的风

  或一场雪慢慢地降临

  它们的命运是这样的

  一群蚂蚁围着一根雪糕棍

  转来转去

  我不知它们来自哪里

  怎样爬进我的屋子

  不知它们是男还是女

  是老还是少

  更不知彼此的关系

  现在 它们的命运是这样的

  我将它们统统装进塑料袋

  扔到大街的垃圾车上

  这些宠物

  杨家养一只狗 两只乌龟

  一群鸟儿

  而那只八哥最引人注目

  在小小的世界里歌唱 跳跃

  每天都用浑厚的男中音说:你好

  用尖细的女音说:你好

  用混沌的声音说:大家好

  一天 主人猝死

  这些宠物面临新的命运

  狗送了人 乌龟和鸟儿放生了

  八哥去了火葬场

  沈秋寒的诗

   美丽的桔子(选五首)

  1 忘不了

  桔子忘不了他

  十年了

  他死了十年

  他一直

  在梦里

  拉住桔子的手

  一起飞

  2 爱情

  我不知道

  桔子有多少男人

  他们真的喜欢

  和桔子上床

  桔子对乌鸦很好

  他们和桔子打炮

  是乌鸦介绍的

  3 乌鸦

  他们怎么认识的?

  好象是水上人间

  乌鸦一直盯着桔子

  然后走过去

  “咱们开房吧。”

  4 雨

  桔子害怕雨天

  她浑身发抖

  蜷在被子里

  喃喃地哭

  “你好吗?”

  5 一个人的夏天

  桔子不孤单

  她不缺男人

  秦佳很少说话

  他喝可口可乐

  “那人真傻。”

  桔子和乌鸦说

  辽宁张后的诗

  所有飞出去的鸟儿都落在纸上

  他手里总喜欢拿根羽毛

  他在梦里总想飞

  阳光平静地照在水面

  春天离这里还有多远?

  空气中弥漫着少女的发香

  雪花正忙着向另一个季节迁徙

  蚂蚁慢慢爬在河边喝水

  所有飞出去的鸟儿都按时飞回来,落在纸上安息

  达摩

  天鹅的倒影里呈现出天使的幻象

  天使在屋檐上飞翔

  达摩的胡须,沾满了雾

  佛就刻在他的头上

  窗帘

  沈秋寒这名字一出现

  世界就提前冷了

  我只有喝点酒,才会觉得暖

  摇晃着身子,把窗帘放下来

  宁静的月光

  照着村口那条通往山中的小路

  花神

  太阳照暖大地,绿草披上金衣

  大象伸着长长的鼻子在溪边饮水

  她一夜未曾睡眠

  裸露的腰肢上荡着昨晚飘落的月光

  那里的花都在耐心地等

  和她一起含苞欲放

  不知什么时候,墙壁上的水滴进身体里

  一个人低头在墙根下站着抽烟

  冰蝴蝶

  白昼时间最长的日子,将随风而逝

  我在北方的家里,窗外大雪弥漫

  这些年属今年最冷,水管快要冻裂

  只有鹰飞在空中不觉得严寒

  草叶在雪被底下也屏住了呼吸

  野菊花无奈地开在长满冰霜的墙上

  这个世界暂时和我毫无瓜葛

  我借着手指上的温度,在玻璃上画只蝴蝶

  林忠诚的诗

  经期妇女

  连噩梦都用川芎编织 经期妇女紧抿双唇

  不可疏漏 差之毫厘 失之千里

  抿到最后 才有机会成为合格女人

  全国人民一齐帮她用力 紧紧咬住 小心翼翼

  气象卫星小声发来汛情

  嘘 别信谣、传谣 坚守阵地

  每晚准时收看天气预报

  夜晚磨臼齿的男人 被腌制成一瓶酵母

  蚍蜉、恙虫、蜱子等小东西快速搬运土块

  也挡不住好莱坞电影的入侵

  有些人放下千钧磐石

  有的人用烟熏出耗子洞内的冬天

  “如果死尸全部长出益母草---------”

  男人说不下去了 他要将经期妇女的生活拍成电影

  整个夜晚都充满水果味

  福尔马林把月亮浸烂了

  如果撒下酵母菌

  大街上的少女是否会急速膨胀

  直到拔不出人

  满天阴云驯服得了田野吗 经期妇女没有把握

  怨怼、捶胸、 一切皆源于少女时期的“饱满”

  这个词 一破势难收 一雨天下湿

  不得出门 不可破碗 不言漏字

  当紧捂门窗 摁紧身上所有出口

  “全是苏打味、福尔马林味、武则天味-----”

  男人不满地呢喃着

  7天不许出门 犯禁

  雨伞全没收 锅碗瓢盆全上锁

  凡可盛之物 能容之皿

  在经期妇女全是忌讳

  日子被塞满棉花、马革纸、干草

  一切都柔软起来 缠绵起来

  仿佛回到了初恋

  连钢铁厂、军工厂、屠宰场也多情起来

  充满靡靡之音 密云不雨 欲罢难休

  睡眠

  猫头鹰式的睡眠 深深扎入我的地狱

  黑夜象撒下的尖针 一阵阵

  随着我蒸发为白骨

  随着情人成为一条紧紧吸着你的蛞蝓

  变得痛而快乐

  世事浮生 白云苍狗 这一切都影响不了你

  往下坠 沉沉地

  “因为你杀猪般的爱上一个女人---------”

  疲倦象阵阵海浪涌上你的眼睑

  房屋披在身上 寄生于这花花世界

  要用沉沉的睡眠忘记罪恶

  箫寒的诗

  坚持

  坚持每天吃一个辣椒

  不管是青的 红的 灯笼的 尖溜溜的

  还是污染的 激素的 和

  杂种的 只要还有一点辣味就好

  坚持每天喝一盅酒

  山芋的 葡萄的 麦芽的

  烧的 红的 黄的 啤的 工业的

  都能将就 只要微酡就好

  坚持每天发一句牢骚

  即使是绝望的 无关的 无聊的

  甚至是美国人撑腰 台湾闹独立

  也应该骂一骂 只要还保持一点愤怒就好

  坚持每天读一首诗

  贫血的 白开水的 狗屁的 垃圾的

  都不错 自然 有《蒹葭》或者《荒原》

  也不嫌弃 只要能扎一下心灵就好

  坚持每天想一回女人

  红黄黑白 固定的 一次性的

  都不计较 自然 尽可能想想肥环

  瘦燕 总之 只要不忘记自己的性别就好

  管上的诗

  苍蝇

  苍蝇是动物

  也是傻子玩了几十年的玩具

  两个苍蝇在性交

  傻子认真看了半个小时

  他没有动手

  也没有发表意见

  只是吐了一口浓痰

  看见自己的玩具

  沾在一起

  傻子起身回家

  嘴里念叨:

  老子吃饱喝足了就回来

  看你们这对狗男女

  还敢不敢蔑视我

  车祸

  傻子一天到晚都在想

  自己的父母什么时候

  在忙完地里农活回家

  走过高速公路时被一

  路狂奔的东风大卡车

  双双撞死

  傻子想了二十五年

  父母辛苦了二十五年

  傻子不忍心父母为傻子劳累

  傻子想亲手把爹妈埋了

  于是傻子就天天在村前的大榆树下等

  看见傻子的人都夸奖

  这孩子多孝顺

  姐姐

  傻子有三个姐姐

  她们都出嫁了

  傻子喝了她们的喜酒

  每次傻子都让人灌得大醉

  每次傻子都赖在洞房不走

  他怕自己善良的姐姐

  被人欺负

  纸飞机

  上小学的阿花送傻子一架纸飞机

  上面写着:中国一号

  傻子举着它在村子里飞了三天

  下雨了

  傻子的纸飞机淋湿了

  他没有歇息

  而是天天到小学的大门口等阿花

  他还想

  请阿花给作个二号

  老师问他要干啥

  傻子不说

  快放假了

  傻子还在耐心等

  他那里知道阿花家里没钱

  早就辍学到广东打工去了

  林混的诗

  1994年

  我在朔方路

  看见了我居住过的屋子

  这路宽敞

  干净

  我一天起码走过

  二个来回

  我站在大路上

  屏息静气

  我居住过的屋子

  没了往日的容颜

  1994年

  慧在我的住处

  来过三次

  看书

  说话

   我送她

  她是一个

  十七八岁的学生

  我送她回校

   西子湖畔的写作

  春天来了

  姑娘们越穿越少

  一个个

  就像含苞欲放的

  花朵

  竟相招展

  漫步在西子湖畔的我

  此时此刻

  醉眼迷离

  我的身上

  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提醒我是

  一个正常的男人

  不吃壮阳药

  照样能完成任务

  姑娘呀姑娘

  你好

  我也好

  没见过穿裙子的李慧

  那个夏天属于李慧

  只是我没有见过

  我听一位朋友说:

  穿裙子的李慧走在街上

  腰化了 像水

  眼滟了 像电

  李慧并不怎么爱说话

  和她在一起

  我也成了哑巴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熟悉她 我爱过她

  2000年的一天

  我想起她

  有些惊诧不已——

  她曾给我一个短暂的梦想

  她曾给我带来多少创伤

  我已经无法计算

  我叫了一声

  李慧啊......李慧

  阵阵恐惧浪潮一样袭来

  张守刚的诗

   在云阳的那个夜晚

  不知什么时候 就

  下起了雨 噼噼叭叭

  打在我睡眠的屋顶上

  窗外的夜行车

  还在呼啸着

  穿过夜的深处

  黑暗中 我睁大眼睛

  看不见雨的模样

  我不知我所在的位置

  柏杨湾 八号路口或者

  兴旺路

  它们的样子是每一条道路的样子

  在石梯旁或斜坡边

  我怎么也睡不着了

  顺着窗口伸出手去

  摸到了雨水的胸口

  它的冷就是我

  此时的冷

  这个夜晚 在云阳

  我刚从远方回来 路过

  它的陌生

  我颠簸的心

  还没有平静

  煤油灯

  灯火跳跃

  风一吹 就熄了

  黑灯瞎火的乡村

  仅仅听得见远处传来的

  狗叫声 谁还在趁着黑夜赶路

  母亲咳得厉害

  玉米叶在火塘里点灯

  用嘴“呼呼”吹燃

  拿起来又熄了

  两只老鼠在墙角打架

  我睁大小眼睛

  看见的只有恐惧

  煤油灯终于亮了

  母亲以手捂着

  我仅仅看见一小块光明

  和母亲在灯影里

  越发深的皱纹

  丁目的诗

  奶奶

  那是肉体承担饥饿的年代

  比爸爸的皮包骨更加瘦的

  是奶奶的骨瘦如材

  直到如一根苇草的她在疾风中折断

  爸爸便将她埋入后园

  而第二年后园的西红柿

  个个都异样的硕大多汁

  爸爸说

  那是因奶奶的尸体腐烂着

  吃着西红柿如饿狼扑向小动物的我们

  每每这时就想起奶奶

  而一种莫名的痛

  便会痉挛了我们的整个身体

  最美

  那纯粹是一次意外

  目睹了妈妈两腿间

  不明何故流出的血的我

  瞬间惊愕于它的红

  那是血的暗红

  是真正的红 是唯一的红

  是被美灌满的红

  是令我整个身体猛然颤抖不已的红

  直到若干年后

  我才在妻的身上

  发现了与之相似的红

  而厌恶生命

  终将自决以了残生的我

  坚信在最后一刻到来时

  血会如阳光浸满我的双眼

  那最后的无懈可击的红

  将是我的最美

  李八仙的诗

  2004,我们一起走过(外二首)

  1.

  没有掌声也没有香槟和鲜花

  日子始终是一架古老的挂钟

  摇摆在简单而平淡的脚步里

  蜗居数年的院子,这里的黎明

  是安详的

  如儿子入睡甜甜的梦颜

  这里的夜晚是宁静的

  除了满天惶惑的星斗

  2.

  伊拉克的炮弹巴勒斯坦的呻吟

  距离我们并不遥远

  动容的泪花闪过雅典赛场

  五星红旗挥舞激情的时刻

  我们正在一个小山村里

  与一台破旧的电视机

  厮守着奢侈的不眠之夜

  来点缀那将要枯萎的眼神

  3.

  飞逝的风掠过秋天

  在医院那条潮湿而又阴暗的甬道

  亲人的呻吟上演一幕

  生离死别

  当我们的力量还是那么单薄

  当我们的肩膀还是那么软弱

  许多年都不曾这样

  疼痛,甚至失声痛哭

  4.

  来不及品味也来不及咀嚼

  冬天已经很深很深

  我们无法洞悉岁月的深渊

  那个夕阳通红的黄昏

  又端坐在家门前

  眼望硕大的枯黄的叶子

  从记忆的树上

  一片一片地吹落

  今夜,我又回到湄江

  今夜,我又回到湄江

  穿越十年的路途

  重返曾经挥泪逃离的村庄

  在清澈透明的天空

  一弯瘦瘦的月

  濯洗我奔波的痛与伤

  青山依旧不语

  任风飘拂我沉沉的感想

  今夜,我又栖居湄江

  一个久违的勤劳善良的村庄

  往事如泉汩汩涌突

  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呵

  谁还在温柔的水边徘徊?

  谁又在繁星下深情地歌唱?

  今夜,我沉醉在湄江

  一杯淳朴的米酒

  从容诠释一个游子的衷肠

  可敬可亲的父老乡亲啊

  除了那空荡荡的疲惫的岁月

  我又一次一无所有

  呆立在你们的身旁

  今夜,我又回到湄江

  孩子般放飞忧伤

  用宁静而又美丽的星光

  为自己默默疗伤…….

   雪鹰的诗

  献花的人

  在一曲的中途或终了

  献花的人怀揣

  激动,崇拜甚至盲目

  那刚从天空飘下的花朵

  闪烁月的光华

  和星的气味

  一架飞机载来的语言

  简化成她双手捧献的姿势

  和痴迷的眼神

  成功的人高居舞台

  手持话筒俯视

  狂热卷过

  浪花将于高潮之后寂灭

  而制作者比偶像

  台下比台上

  理应更持久、稳固

  更应得到尊崇

  但献花的人根本没有记住

  病人

  在一些病人的眼里

  健康的人是多么幸福

  他们的笑比阳光

  比倒海翻江的权力

  比大把大把的钞票

  更让人羡慕

  而在另一些病人的眼里

  健康的人吃饭,走路

  干活,说话,睡觉

  甚至吵架上厕所

  也让他们忌恨

  他们无数次在心里咒骂

  哼!咱们先前

  还不是这样

  而且,还那样了

  你不嫖不赌

  不贪不抢不伤天害理

  该玩的没玩

  该乐的没乐

  完全是在浪费一个

  男人的指标

  就是死了阎王都不饶

  真不如我这个

  成天躺在医院的病人

   狗日的小说

  车窗翻动一页页原野

  他们翻动报纸看最新的新闻

  被一场再也遮不住的矿难

  揪住了心

  或因为一场球赛跌破眼镜

  也有读着窗外的山峦、河流

  为即将达到的目的兴奋

  抑或不可预测的未来焦虑

  那斜倚在身边的女士

  她的梦一定很甜

  因一次长途旅行,昨晚

  她很可能半宿未睡

  短暂的别离使她更温柔、缠绵

  为熄灭的火山提供了

  再次喷发的理由

  而让慵懒的惯性改变姿势

  当然这只一种猜测

  也许是因为生活和爱情

  她疲惫得只想逃离

  你读着车箱里一张张

  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读着一本《狗日的小说》

  花枪的诗 

   一个烟民的历史观

  他梦见祖国大地

  开遍罂粟花

  在烟雾缭绕中

  阔论中华五千年

  政权转移

  就像一支烟灭了

  再点燃另一支

  朝代更替

  无非一种烟抽腻了

  于是换个牌子

  对于吾等烟民

  什么都没变

  只是要慢慢适应新口味而已

  说到红色苏联

  一夜间江山变色

  灰飞烟灭

  他说此乃历史必然

  作为生长红旗下

  至今还残存小布尔乔亚情结的

  无产阶级烟民

  对祖国五十五年历史

  总是讳莫如深

  他说啊就像烟抽多了

  有一堆浓痰梗塞胸口

  不能吐出来

  但确实咽不下去了

  就这么一直梗塞着

  难受死了

   英雄儿女

  频繁的性骚扰

  让你练就身轻如燕的好本领

  并熟练掌握

  在男人间游刃有余

  并将其玩弄于胯下的

  高超技巧

  你沉溺于这种成就感

  经常梦见

  各式各样的炮管

  黑雄雄对准你

  你说其实很害怕

  每次酒醉都激动大声

  哭嚷自己是妓女

  说被操多了

  自然成妓女了

  实际上所有男女关系

  都是嫖客与妓女的关系

  再说做妓女嫖客

  并不丢人啊

  是啊我非常赞同

  百炼成妓这观点

  你这狐狸精

  总在获得高潮的瞬间

  原谅了所有男人和整个世界

  吴 季的诗

  写给大海的诗

  这一年诗歌不死。竹篱下

  不长蘑菇。手杖

  不开花。土地重新分配过

  也没有用

  蝴蝶追逐疯长的棺木

  一场新雨,催出一茬新贵

  寄居在工业、采矿业

  和农夫的斗笠底下

  全靠锣鼓声

  把镇子翻了个遍

  积极性怎么也提不高

  印在书上的大人物

  全都是大坏蛋

  葡萄般一串串

  诱人的思想也全有毒

  不知道该高兴什么

  看了看田埂

  看了看屋檐

  看了看天

  想一想,再算一算

  只有那个人

  写给大海的那首诗

  是无害的

  积累大声地进行

  云层变化着

  有人在大街上冒险,有人

  在雏菊和野百合之间……

  不天到亮,他们就长得这么高!

  在客厅的下面在沙龙里,积累正悄悄进行

  当大海搂紧灯塔的细腰

  潮水涌进了洞穴

  一个人,用尽所有人的声音尖叫:

  看见了!我看见

  连根拔起的龙舌兰!

  我看见满山的红杜鹃被齐刷刷摘下

  当释迦牟尼在

  熬不住的速度里昏厥

  观音在窗口洒水

  狮子踩着莲花

  天空布满五颜六色的鸽子

  和二氧化硫

  在椭圆形剧场里,石像们观看表演

  而掌声来自天外,重炮手在瞄准……

  玛利亚在花园里一遍遍喊:

  天哪!天哪!我那双

  荷兰丝袜哪儿去了?

  积累在大声进行

  在政府在会议室在镁光灯下

  城市已高过它自己的头顶

  满嘴的风暴和盐并且真的

  伪装成如此强大和无敌的样子并且真的

  它是如此强壮——

  高高耸立的塔楼

  永不懈怠的阴茎!

  艾薇的诗

  脚链

  小爱喜欢穿拖鞋

  戴着脚链的脚踝很美

  有一天小爱冲去厕所拉肚子

  洗澡时发现脚链没了

  小爱不再穿拖鞋

  玫瑰

  小爱一共收到

  两朵玫瑰

  第一朵在1999年情人节

  另一朵在2004年情人节

  都已枯萎

  火车

  小爱梦想坐火车旅行

  在火车上和朋友打牌

  也是小爱的梦想

  小爱长大后

  爱坐飞机

  婚约

  小爱认为自己很丑

  小爱经常带泡泡糖去幼儿园

  小爱把泡泡糖分一半给

  一个缺牙的男孩

  郑重地说

  长大后你要娶我

  贞洁

  小爱对爱情忠贞不渝

  小爱不让男朋友以外的雄性碰自己

  现在小爱说

  有了第二个男人

  和有100个男人

  没有分别

  肖雨的诗

  桔梗花

  桔梗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

  是伴隨着梦一般的秋雾及遍地花草的平原

  传来的笛音,寂寥而永恒

  有一次在花店看见一种很美的花

  老板告诉他那是桔梗

  原來这就是桔梗啊

  当时真是喜出望外

  那么细致的花瓣

  脆弱的跟想像中完全一样

  他开始送人桔梗花

  送情人也送永不相见的爱人

  因为她既象征永恒,也象征无望

  尘埃散落

  天在下着雨

  我无法从梦想里回到现实

  思想的细胞,雨滴的呼唤

  宛如尘埃。在天宇飘忽

  在秋天里讲述一个美丽的童话

  此刻,雨后初晴

  我窥见,尘埃在阳光射进屋子的一角

  四下飞散。它在抵抗风、雨侵袭吗

  记忆的尘埃,是在阳光下飘飞的

  宛如童年的某个快乐日子

  拾一段记忆的碎片,粘贴甜蜜和无忧无虑

  我偶然发现,尘埃也有灵魂

  在狗吠的那一刻超凡脱俗,驾云西去

  不怕鬼

  你不怕鬼

  鬼的形象狰狞

  鬼行事毫无章法

  你摸不到它的路数

  想不出对应之策

  不怕鬼的人

  以其之道还其之身

  鬼伸出尺把长舌

  你装上尺把长角

  鬼深更半夜入户

  你斟茶笑脸相迎

  鬼说爱你

  要你背她回家

  你就沿街叫买决不放手

  鬼在你面前七颠八倒

  吓的,终现原形

  夜曲

  音乐与我密不可分

  那些熟悉的音符

  蕴藏着多少属于我的秘密

  原本以为忘记的

  当某个音符出現时又会回來

  剎那间,以为时间从未流逝

  想起一些人和事。重叠的

  感觉堆积。夜晚和雨后

  我特別容易寂寞,音乐

  是排除愁绪的出口

  称呼

  社交真是门大学问

  我在称呼上就常犯难

  要让人家听得高兴

  愿意与你交往

  其中大有学问

  尤其是前辈

  有些不喜欢你把他称老某

  你称他一声某老

  以为是尊敬

  换来的是酸溜溜

  “我没那么老吧”

  可是我能称他老王、老张吗

  有官衔名衔的还好办

  闲云野鹤的

  且又德高望重

  那可真是难死我啦

  掌心

  我注视着掌心

  交结缠绕深浅不一的条紋

  每一条都通向记忆

  在晦暗中牵动我的心

  凝视得越久

  出现的小纹越多

  编织的记忆之网也越庞大

  罩住了手臂、眼睛和我的忧郁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象陌生人之手

  二十几年的岁月消失无声

  只看見片段的影像,与我毫不相干

  我的一条条纹路悬在掌心

  空洞地摇摇荡荡……

  方便面

  即食就是它的特点

  满足一时的快感

  有没有营养

  有多少可堪回味的空间

  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越年轻的人越能接受

  我的小外甥常把它当早餐

  我一同事6岁的小女

  对它更是独沽一味

  每餐一包。竟也吃得白白胖胖

  采耳的诗

  本草纲目之—相思子 (本草系列节选)

  相思子 木部

  释名:红豆

  气味:苦、平、有小毒、使人呕吐。

  这夜露水出动

  草本的生涯往冬至里赶

  鸟雀入牢笼,星星点点

  日久而生的思念逐渐失聪

  冬月,夭折的失恋者

  手持被命名的植物

  虚度了一夜的青春

  今夜忌水,出门正中

  她解释红色的来历

  让我们清心寡欲的生活中毒

  木质的盒子在呕吐

  味苦,平,有小毒

  他在口罩背后微笑

  含住一枚红色果子

  本草纲目之——黄连

  草部

  释名:亦名王连、支连。

  气味:(根)苦、寒、无毒。

  我不明白空气的苦味从何而来

  风吹开了日常生活,尘埃面黄肌瘦

  我们服下“黄龙丸”,五分钟后

  水拍打着肚皮,苦痛伪装成笑脸

  一天三次,我数着手指

  距离新年还有二十天

  新年应该有蜜隐藏在砖缝里

  每天把我们赶往市集的路上

  我想了想,今天是第五天

  余下的360天,天天隐藏着蜂蜜

  本草纲目之徐长卿

  草部

  释名:亦名鬼督邮、别仙踪。

  气味:(根)辛、温、无毒(陶弘景认为有毒)。

  鬼督邮,治疫疾邪恶气

  三天不吃酒,根须又老了一年

  在我的身后菖蒲画成剑形

  牙疼的长卿啊,仪表端庄

  辛辛苦苦别离家门

  我找到了洞穴,吐泡沫,冬眠

  鬼督邮悬在衣袋上

  不如美玉的温软

  只剩下鼹鼠的耳朵

  在来年的春天纷纷出水

  密陀僧 - 金石部 -

  释名:亦名没多僧、炉底

  气味:咸、辛、平、有小毒

  他们拔去毒,拔去枝叶里的刺

  骨头生苍,只有空气带了咸味

  四月天,阳光成粉末

  过往的僧人口角涂蜜,看着午后

  萝卜纯骨头的香味

  准备和春天私奔,带着辛酸

  做成药丸,三天一丸

  加点汤水,和着酒服下

  不留痕迹的来,不带疾病的去

  剩下一个聋子独自观赏

  阿西的诗

  自由

  我不是地下党人

  穿蓝衣服戴长围巾

  在黑暗的小旅馆起草传单

  我是个中立者

  和天堂地狱的关系都不错

  如果有一天我破产

  就上天堂做个牧马人

  要是成为了巨富

  就下地狱

  解放所有受磨难的人

  我认为自由的含义

  就是去天堂

  或者下地狱

  像一个地下党人

  国家

  魔术师在灯光下

  给美女穿皇帝的新衣

  给那些贪婪者

  送来源源不断的钞票

  魔术师钻进自己设计的圈套

  然后叫人锁在木厢里

  开始大卸八块

  或用刀穿心

  但这一切也是在灯光下进行的

  灯光使所有观众变成瞎子

  而他意外地出现在场外

  并且匆匆跳上舞台

  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把道具一件一件搬走

  把一个国家

  搬走

  野愁的诗

  孤独

  我经常在课堂上

  发呆。

  除了回家和蜜蜂说话

  或者 轻轻捉起

  他们的翅膀

  我的童年

  就十分

  单纯和无知了。

  词语

  20年前,小河涨水

  泛滥成灾祸

  20年后,小河干枯

  河床撕出裂缝

  这些不经意间的

  变化

  让我常对陌生人

  的微笑

  感觉很茫然

  20年前,一个词语的

  意思

  20年后完全相反

  我没有觉得意外

  疼

  第一次被母亲用

  一根细细的竹条

  抽打在屁股上

  我明白什么是做错

  了事情

  也感觉到什么叫疼痛

  最善良的亲人逝世了

  他待我最好

  我情不自禁的流泪

  明明身体完好无损

  却明显感觉到

  心被针尖一下一下

  刺得抽动……

  多年来,我一直

  很谨慎,不敢轻易

  说出疼这个字

  徐 慢的诗

  半空

  烟飘得很轻很轻

  有时就停留在半空

  我的咳嗽冲出了喉咙

  我抽搐了一下

  感觉半空中出现莫名的声线

  一部死亡概论

  从夜晚一直读到春天

  满街柳絮满眼春

  柳絮也浮在半空

  如果我

  如果我的面部皮肤也能过敏

  天使又害上了鼻炎

  色情史和面包联姻

  到处都是巨大的鼻孔

  又红又痒

  今天夜里有一股妖气降临

  可能是冷拌花菜的酱油吃得太多

  我再次轻轻咳嗽

  血丝也冲出我的喉咙

  我故意说半空

  半空中就有一股带血的腥味

  寡妇后院传出的尖叫

  放大了天空的温差

  全球变暖和女人变骚已成定局

  水面上的雾气袅袅飘散

  烟、雾气、声音、血腥味

  这些半空中奇怪的生命

  它们各自对准人类最脆弱的穴位

  它们停留在半空

  现在地面上到处是笑话

  羞耻也能产生笑话

  生产力成了笑话中最可笑的材料

  今夜的气温将变幻莫测

  大理石将楼梯铺到第七层

  棉被减少到两床

  我就倦缩在床上

  床第就是一部潜伏史

  一个噩梦解构一个现象

  一个撒娇成为了爱情的葬品

  一个动作繁衍的不是 就是上帝

  我们尽量想吧

  我们象烟一样浮在半空

  上面是云彩

  下面是床第

  我们飘得很轻很轻

  轻得竟然无法穿越一条干喾的湖畔

  我们飘浮在半空

  充满忧伤,我们尽量想吧

  四面都是旷野的呼啸,也许

  风已经抵达了我们的领口

  色芬

  我说的不是色彩缤纷

  不是悲愤

  我说的是颜色芬芳

  小画师在河边洗颜料盒

  一幅画在窗口摇摆

  他衣料上色泽已被阳光晒干

  秋天,人们将花篮献给魔鬼

  我却爱上异端的容颜

  我采些将开未开的野花

  献给战场,献给马鬃

  野地黄花分外香

  黄和红,它就是我的色芬

  它就是我的色芬

  背景是混沌的世界

  人们的姿态总是出乎意外

  一些色块就分布在地的表面

  我说的不是粗拙的石头

  四周的景物被分割成块,划下深痕

  一道光划过天穹

  一些色芬相互激荡

  夕阳照着野草

  风吹胡须,杂乱而漫长

  我说的不是色彩缤纷

  不是悲愤

  所有颜色突然变亮

  远远超出了我的幻觉

  环境分出了无数细微章节

  小画师手指在空中挥舞

  画笔丢在一边

  它就是我灵魂的色芬

  为这个垂危的天空不停招魂

  色拉油调制成的幽灵来来往往

  它们被谁残酷地安装了翅膀

  洁白的画布里

  传来了弱小者嘈杂的呼号

  不知道谁没有接受我的挑逗

  颜色又袭击了

  孔雀将要合拢的羽毛

  我知道这堵红墙上

  死亡少女撒下的花粉开始结块

  广告商用喷绘命名了这个变形的时代

  秋季里杂种继续增多

  我说的不是杂驳

  我说我的色芬

  夜晚的黑铺满田野

  我确定了这个角落疼痛的部位

  伤口经过三四次水洗

  黑与白,它就是我的色芬

  也许,我还是一声不吭

  我用表情就表达了

  一生的叛逆,一生的不可思议

  我面孔的色泽泛滥

  我说的不是色彩缤纷

  我的色芬大量繁殖

  它开始覆盖了天空

  转向了树梢

  它仿佛就要替代

  夜色里那盏唯一发光的油灯

  史幼波的诗

  沙 漏 (十四行诗组)

  请用一块水洼骨头

  爱她们,用丝

  说:一对精确、深邃的沙漏

  ——引自辛巳年旧作

  1

  她们精确、深邃

  并不依赖于被打造的尺寸

  重量。细沙打磨出柔软

  也打磨出温暖和香气

  在冬月,腊梅们隐忍着

  月亮荒凉的潮汐

  还有微微悬坠的弧

  秘密事物在习习吹泯

  她们对称着,采集明亮

  同时也采集阴影

  在季节中交叠、迢递

  而星辰有时也疼痛、也晕迷

  有时也呈显淡淡的褐色

  咸腥、骄傲的玫瑰

  2

  在下滑时,有一些骨头

  也会掺入细沙之中

  这些骨头也会在打磨中

  变软,也会在殒落之前

  像火苗一样明亮

  像贝叶一样喃喃颂唱

  在这里,在华西坝的凌晨

  风,已经陶实起来

  月亮,一块荒凉的白铁皮

  当寒冷被赐与睡眠中的鸟群

  一些影子已冻得尖叫

  另一些影子,被扭弯

  被塞进你热泪盈盈的幻像

  丰隆、虚无的天堂

  3

  细沙的徐徐殒落

  有时,像一个刚刚转过身去

  的亲人,静静的呼吸

  那天在二号陈列厅

  我看见一对不愿老去的沙漏

  满心疲惫,静静吐出

  最后的细沙。她们袒裸身体

  一半明亮,另一半滑入

  正被搅动了的阴影里

  讲解员如此年轻、美丽

  满眼碧波,声音柔软得

  像丝帛。而她也转过身去呼吸

  也吐出一地疲惫,一地

  赤裸、险峻的沙粒

  哑地的诗

  铁和它的锈

  更多的时候

  铁会把自己的光芒和寒气藏起来

  铁因生锈而更像铁

  生锈的铁,绝不仅仅是多穿了件衣服

  铁的一生就是在自己梦里冷抒情的过程

  在那些腐烂的日子里

  一块铁蒙锈

  和一个人蒙羞到底有什么不同

  铁的睡眠

  迟早会被一块睡得更深的石头

  推醒。它们背靠着背

  像是一种依偎

  却彼此打磨

  点燃身体里高贵的灯

  一个人死后聚集的磷火

  铁生前四溅的钢花

  穿越整张地图的小甲虫

  一只背着自己小包裹的甲壳虫

  正在一张世界地图上,从某地

  赶往某地。它即未走高速公路

  也未走电气化铁路,它走

  捷径。脚下的山不是山,海不是海

  它在地图上不停地行进

  不但轻易地抵达了某地

  而且在我点燃第二支香烟之前

  穿越了整张地图。现在

  已经来到了窗台上

  正企图从我视线里消失

  看,它的旅行因无目的而变得简单

  演奏的蚊子

  白天与黑夜

  在键盘上交替排列。被

  一只雌性的蚊子弹响

  她企图绕过电风扇

  和一阵阵迷香,抵近

  女人丰腴的大腿

  这整个夏季最抢眼的部分

  蚊子,用它的口语

  讨还一笔血债

  一小泡AB型的粪便

  办公室雪白的墙壁上

  一颗暗红的丘疹

  使一次小小的疼痛格外鲜艳

  老德的诗

  一个女人的内心独白

  好不容易捱到

  下班的时间

  对着50瓦的灯炮

  泡了一碗方便面

  什么都方便了

  就是月经

  也方便的无人知晓

  那个男人又

  打来电话

  说是在青山湖边的芭堤雅酒吧

  等你

  可你也知道

  你去晚了

  坐在他身边的女人

  早已把他灌醉

  他也很孤独

  总抓住冬天最黑的夜晚

  耸着自己的衣领

  多好的男人呀

  就这样被女人和酒精毁了

  还是躲进被窝去吧

  可今天的夜色太好了

  那个拖着尾巴的蜥蜴

  为什么没在墙角里出现

  我梦见了王小美

  王小美在小山坡上

  为小柳树扎着辫子

  一只小鸟停在她肩上

  她也浑然不知

  她告诉我

  等这些小柳树辫子全扎好了

  为你怀的小王小美

  也该出世了

  王小美扎着扎着有些累了

  她伸了个懒腰

  那只鸟便从她身上飞走了

  我睁开眼晴

  再也看不见我的王小美

  燕冰的诗

  1.酒吧街的远景和近景

  谎言被习惯的用于谋求生活 一种荒诞的妥协

  一面挂起的白帆是一面随波逐流的旗帜

  过于依赖烟草酒精的价值会使光线变得多余

  这相当于退潮后岸边的浅水

  黑 却显得相当喧闹 对号入座 深入进每一个码头

  让没有痛感的搁浅产生一种暂时的幸福 觉醒的部位

  偶尔取决于口袋里的最后一枚硬币 他们说

  实践是唯一的真理

  这会儿,成年的玛丽显然有点儿累了

  倚靠在吧台上玩着“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话 (那个男人临走时说的)

  她举起一杯和自己名字一样的酒

  她喝成满嘴血腥的样子

  2.狗不理快餐店

  苏珊有些简单想法

  一件起球的毛衣 零乱的线头妨碍她成为真正的小资

  这是J 身后的王后指挥着一群小丑

  我们不允许你进入这个高贵的家族

  你空缺的知识需要什么来填补

  你身体的裂缝在奚落的生活中是否能得到满足

  为了这个 你浪费了太多童话和廉价的口红

  茫茫人海 地下室的生活阳光昂贵

  他们张开双手 来吧 宝贝!

  让黑暗包围你 忘掉国王 他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忘掉那些人影 我们不讨论关于时光的细节

  这是草花 这是方片

  红心象征着爱情 黑桃提醒你别再象原来一样的

  颓废

  3.罗拉

  罗拉在跑 穿过一个街区后变成赤身裸体

  那些流浪者包围着失落的衣裙 空气里的污渍

  仿佛一个女人在诉说往昔

  你的爱意为何总是以低调的姿态来表达

  你的果实在盛夏之前就出现了漏洞

  罗拉在我的第三个章节里出现 带着柔软的哭泣

  屋里有书 草本的植物 和一双淌过水银的拖鞋

  你可以随便拿走喜欢的事物 包括我

  留下12年前的遭遇 或陪我度过这个疲倦的下午

  结果都是一样 我不在乎别人翻检我的过去

  我拒绝和任何一个女人同居 我打开门

  我看见时光悄悄地流逝

  王登学的诗

  高台•大湖湾

  水上听风 水下草吟

  大湖湾

  黑河经轮上甩出的念珠

  游艇 游艇

  大湖湾的星星

  燕子是游人撂向天空的一块块石头

  湖边的秋千上

  湖水的波纹

  荡着歪脖树的心事

  夜空

  天是地的顶棚

  星星的钉子钉住天空要掉下来的黑

  我钉住大地

  也好象是绣在天空的锦被

  如家如室

  海燕的诗

  茶

  打开竹筒就看见了

  这些瘦弱的姐妹

  她们一声不吭

  我知道她们在等

  等一场雨

  春天就来了

  等来爱情

  玫瑰就开了

  茶 等的是一杯好水

  盛在透明的杯子里

  一杯好水啊

  让她们慢慢舒展迷人的身体

  并献出藏在体内的香

  我渴了这么多年

  等的不就是用一杯好水

  来泡一杯好茶吗

  擦鞋人

  擦鞋人的小屋

  在一条街的拐弯处

  他只顾低头擦鞋

  从不抬头看人

  什么猪皮牛皮鹗鱼皮

  反正擦一双鞋收一块钱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五

  擦鞋人按时去邮局

  给上大学的儿子寄钱

  他从怀里掏出那些皱皱的纸币

  纸币的两面

  一面粘着他的汗味儿

  一面粘着鞋油的香味儿

  擦鞋人总是梦见

  长长的队伍来到眼前

  他却看不见他们的身子和脸

  只看见一双双皮鞋嚓嚓走过

  象声势浩大的车队

  擦鞋人在擦亮的鞋面上

  照见自己老了,他不知道

  他把那么多皮鞋擦亮

  鞋上的灰尘

  都落到他脸上

  打造一把刀

  打造一把刀之前

  我必须在滴水成冰的季节

  触摸一块生铁

  并用身体把它焐热

  我听见淬火的声音

  那是生铁变成刀之后发出的尖叫

  它折起来的样子十分乖巧

  一旦展开,便吐出雪亮的舌

  我用它削苹果

  看薄而锋利的刃

  怎样剥掉苹果鲜艳的衣裳

  更多的时候

  刀子别在我腰间

  偷去我的体温

  十年后我老了

  刀子却依然如新

  越磨越亮,终于在那个下午

  我的手被刀子扎伤

  从此我只能吃带皮的苹果

  我的刀将我扎伤

  我用血装饰了刀刃

  刀用伤疤装饰了我

  想念一个地名

  一个地名 写在纸上

  便是两个简单的汉字

  垒成的城

  五月的清晨 从远方

  开来的长途车

  从我身旁呼啸着

  开向远方

  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花开得不声不响

  芬芳却无处不在

  眼波中的凉意渗透肌肤

  痛彻骨髓

  一架秋千

  把一个忽生忽灭的念头

  悠来荡去

  遥远的埙声

  带着嘴唇和泥土的灼热

  一遍遍吻我

  那是藏在一个地名中的

  短短的一个眼神

  浅浅的一个笑

  它让我一生的光阴

  在疼痛中美好

  一个地名点亮了行程

  也许一生也无法抵达

  我却一直在走

  不知是赶路

  还是逃离

  杨 瑾的诗

  画家的苹果

  住在出租屋里的画家

  在立冬的那天

  买来了几个苹果

  它们不是吃的

  而是用来画画的

  这几个小小的苹果

  硬得像石头

  其实在冬天画家想画一幅人体

  在去年的冬天他就画过一幅人体

  模特就是那个卖苹果的

  画家在画她的时候

  把三个电炉通了电

  模特的身上贴了几张膏药

  弄得画室里弥漫着冲鼻的麝香味

  画家现在只有几个没有长好的苹果

  他只能画一幅关于苹果的静物画

  第一天他一笔也没有画

  他在他的出租屋里摆弄那几个苹果

  他把它们摆来摆去

  第二天他才在绷得紧紧的画布上

  抹下了几笔油彩

  抹完了这几笔之后

  他就把画笔扔在了一边

  看都没有看他就虚掩上门出去了

  他没有任何事可做

  他只是去逛逛

  他就这样

  每天抹几笔

  就出门去逛逛

  他的朋友来访

  总是碰不到他的人

  只看到这幅进展甚缓的静物画

  朋友都着急了

  他们看到苹果已在腐烂

  他们给画家留了一个字条

  其上写着:求求你快点把它画完

  可下次他们上门时

  发现情况一丝未变

  他们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们再也不来了

  立春的那天

  天气特别的好

  房东去找画家要钱

  阳光从紧闭的窗户照进来

  房东看到了几个腐烂不堪的苹果

  一幅画好的画立于房子中间

  房东不想看第二眼

  她径直向画家走去

  画家蜷在破沙发上

  睡得像一头畜牲

  帘儿的诗

  囚徒

  画一把锁

  放在心上

  然后

  将钥匙丢掉

  天堂

  那里

  什么都不需要有

  只需生长

  两棵藤

  白天黑夜的缠绕

  有一颗树,倒了

  小心翼翼

  绕过一颗树

  这颗树躺在地上

  它的外表

  与昨天没什么两样

  依旧

  瘦骨嶙峋的枝干

  风中瑟瑟发着抖

  丁成的诗

  父 亲

  枪声响起的时候

  天刚黎明

  敌人倒下的时候

  太阳已经落山

  整整一整天

  我们站在秋风中

  看着成千上万的树叶从枝头射向地面

  力透纸背的清洁工正在打扫

  路面上渗出的血

  丧失立场的人

  骑在斑马线上度过余生

  呼啸的云层

  擦去这个时代的大块皮肉

  从左边胸腔像掏出枯叶一样

  掏出发黄的信仰

  右边卷曲的肺片

  慢慢地失去红色的光泽

  把它们掩埋在哪一片废墟里

  纪念碑才不会跨塌

  子弹急速地飞过

  天黑下来之前

  一张苍白不堪的纸人

  在火光下推开敌人

  那张敦厚熟悉的面孔

  让他顷刻化为灰烬

  黄 新的诗

  噩 梦

  河的中央汇聚的四只绝色的水妖

  用第三只乳房喂养鱼群

  她们酱色的肉身藏着杏仁

  暴雨来临之前甘愿受我的奴役

  她们享受着世上的一切绝望

  宁愿醉死也不肯透露身世

  我化身苍蝇也无法飞临这片水域

  水妖在念出咒语后吐出了蛇

  我此时正深爱着岸边不祥的女人

  惊醒后她会怀孕和受人仰慕

  汉 朝

  那年我还未曾戒酒

  从边关牵回一匹病马

  随后在天子脚下长胡子

  我的女人天生盲眼

  擅弹奏,却不懂疗毒

  她未来出生的三个儿女

  个个学会了铸剑

  当我老了,在冬天长出骨刺

  每次我面对快入春的北方

  坐卧不安

  豹 子

  青色的豹子,宗教最孤僻的儿子

  潜伏在我那年幼情人的裙摆下

  或扎进我险恶的身体

  慢慢回味我的挣扎和虚弱

  憎恨世俗的豹子为我治愈了耳疾

  它的吼声中我流过血也接近过黄昏

  曾是我的宿敌,徒劳地抵御我的优柔

  并赶走了我深夜造访的客人

  劳碌命的豹子倒在锋利的石头下

  邀请我追溯它显赫的一生

  它向我示好,偷偷地传授我生存的智慧

  为我锐气全无的空洞眼神伤心不已

  赵小芳 的诗

  十二月叙述 (选四)

  1

  十一月到十二月

  小脚丫要快,带动风

  才能赶得上太阳

  你不来,也不问问

  石榴花走到几月

  这时会不会

  咧着嘴儿笑。会不会

  有一只鸟,还没有筑巢

  会不会是雪粒子

  突然拜访,留下记号

  银狐狸,火狐狸,来回跑

  裹着好看的皮毛

  不属于你,不属于我

  有人在火炉旁煮酒

  蘸点糖,又蘸了点盐

  2

  你来了,又走了

  从一个山包到另一个山包

  不需要太长时间

  你行囊不多,腿脚灵便

  和一个人说话,眼睛

  看着远方。说话间

  远方就到了,你的眼睛

  望着,眼泪和血

  弥漫另一个远方

  远方,是阿尔及里亚乔木

  枯叶飘落,你喜欢的

  寂寞的美,纷纷扬扬

  门牌号,空房子。你

  踩着烟蒂,一边摇头

  一边

  自言自语……

  3

  忘了关门

  枯叶和呜咽落进来

  陈旧的意象,让你保持

  一种坐姿:散乱,褐灰色

  接近冬天

  你年迈,你年轻

  你抽烟,喜欢经常换牌子

  咳嗽,黏液,皱眉的内科医生

  在这之前,你当掉睡眠

  买好下一站单程车票

  启程仪式保密

  这样的谈话

  笃定不是淡入

  一些词语模糊,游离

  不在现场。更多的词语

  晚上兴奋,质感外露

  关联,逻辑,苏醒

  十二月中旬,我开口说话

  舌头出血,像一朵桃花

  想咽下的咽下

  想吐出的

  就吐出……

  4

  诺大的空间

  一架钢琴,不要跳舞

  不要和弦也不要吃东西

  你看那个孩子

  上山下山,下山上山

  显得多么神秘

  你不肯说话

  语言深陷重围

  沙尘,羽毛,蒺藜,血痕

  这时适合,轻描淡写

  转过头,缓慢的

  很熟悉的那种旋律

  浅层次的表述

  侧面适合素描

  有关笛子,有关洞箫

  有关竹子开花。你能知道

  称谓的即刻离开,流水

  方向始终明朗

  欣赏一种谈话

  十九世纪油画的色彩

  离析,还原,三原色

  调和色,中间色,过度色

  按部就班,经过一杯奶咖

  刘川的诗

  地球的北边

  正在结冰

  我呆在这只巨大的冰箱里

  但它的门没有关严

  我也可以从里面走出来

  到南边的蒸笼里去

   联合国

  我想去联合国买一支钢笔

  一本稿纸

  我以为它是巨大的

  文具商店

  因为它那里一直有许多人

  用笔在纸上签字、签字

  他们签的字没有别的用处

  主要是为了试一试

  纸和笔好不好使

  面团

  就像把一团面

  切成了两半

  仍可以揉合成完整的一团

  而不会留下任何刀痕一样

  每次和妻子吵架

  我们都这样和好

  团结的面团、偶尔切开的面团

  快乐的面团、有点伤感的面团

  没有固定形状的面团

  我们的房子里

  散发它的香甜

   朱少勇的诗

   从尘埃中开出花(节选)

   ——献给FL

   一、 远郊

  我迎着长江说话。不要猜测后果,这样说的后果是什么

  但我必须把憋在胸膛里的疼痛说出来

  我必须在码头上站稳,才能挤上开往浦口的轮渡

  这里不分商贩小偷、知识分子和老实巴交的农民

  有了这番比较,当我在这个越来越暗的下午

  到达郊外时,那些像雪一样燃烧着的

  冬天的薄薄的光亮和汽笛声

  贴在江面上飞来飞去。而长江一片苍茫

  谁的脸庞模糊而又陌生

  辨认不出曾经的微笑、口音和年龄

  以及那个穿着蓝布花杉的妇女

  瞧她抓紧栏杆的一双粗手

  渐渐融入雾中的苦役的青春,生活的变化

  孩子的母亲啊,我能大声地喊你一声“大姐”吗?

  我以为这样的问候,即使微不足道

  也是真诚的

  ——因为我已不忍心,不忍心与你的深入对话

  而使你陷入痛苦不堪的回忆

  相反我只能提醒自己再迟钝一些

  只能把话题转移到凄冷的天气上

  把这个访问做的更无动于衷一些

  二、 梦想

  梦想。总是接近梦想,但是你都能梦见什么

  当你醒来时,洒在这个秋天的阳光

  和山坡上的楸树一起萧瑟下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你把爱情放在没有人路过的地方

  正如你的梦想总呈现蜂窝状。蜡制的结构

  蕴含芳香的歌喉,或者甜蜜的阴谋

  正如你的梦想距离现实并不遥远,并不卑贱

  你从来不曾像今夜这样靠近壁炉,幸福的旁边

  读我写给你的情书:

  “亲爱的……”

  “哦,亲爱的……”

  三、 诗歌

  我曾经渴望娶诗歌为妻,但生活像第三者一样挥动菜刀

  逼迫我远走他乡,逼迫我从这个生病的春天借来一副口罩

  混迹于人群中,举止僵滞、行色匆匆

  只是有时候才把一些誓言一些愧疚想起

  只是,在一年又一年的幡然悔悟中

  所有誓言被删除了,从语法上支持诗歌的恰恰是生活

  是那些用纱布滤过的时光

  如今我已从生活的障碍中学会绕开

  那些绕不开的问题,学会了感恩和忍辱负重

  我发现,其实诗歌一种典型的舞弊

  就像谎言贯穿我们远远近近的一生

  就像被唤醒时不辩方向的小小的惊恐

  在这个生病的春天忽然失去了方向

  失去了耐心和写诗的激情。这时我不敢说

  但肯定的是——

  诗歌已成为我们弹簧般癫狂的

  她不仅提供暂时的麻醉、空虚

  口齿不清还高谈阔论的深沉

  也提供淫欲,权利和意志

  俞昌雄的诗

   面具

  是谁在暗中偷窥,当我看见虚假的身体被

  分成两半。阳光把光芒都凝到了指间

  没有人回头,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

  树木变矮了而空出来的手又是那么得长

  找面具的人长着和我同样陌生的脸

  他有假币、废弃的礼券和过期的贵宾卡

  他憎恨秘密生活里的高脚杯和圣诞舞会

  他遇见我时,我是孤单的,如橱窗上仍未刷新的广告标语

  人群里有人饿了有人瘦了有人闭上了

  眼睛。飞雁从他们头顶掠过,白云卷起了

  他们的身影,而我,我惊讶于熟人脸上的一颗黑痣

  笑容浅而再浅,从这一个街口晃到下一个街口

  整个世界是喧嚣的,逃离春天的彩蝶慢慢

  死去。它褪尽色泽时露出了光滑的翅膀

  它曾经路过这座城市,它低头时

  看到的却是另一个我

  那个好心人

  他的手提包是黑色的。路过天桥时

  流浪的乞儿缠住了他,逃亡的苍蝇飞在中间

  我想起口袋里多余的硬币发出的

  脆响。这个冬天从空气里漫溢出来的味道

  总让好心人记起身后的一声叹息

  就像他无法抹除存款票据上一滴失手的墨痕

  但他可以施舍,用三十秒思考

  用二十秒面对,而剩下来的十秒是留给我的

  那些蜂拥而至的乞儿使我想起一行诗里

  不愿等待的一个词,说吧!

  我的世界我的穷人

  快乐只停留一瞬,而悲伤

  总要在阳光的缝隙里悄悄地穿过

  美容院

  我站在商场门口,被人群推挤,盯视

  等着我的女人从对面美容院的窗口探出头来

  昨天,我们商量好改变生活质量

  可能换一张脸孔说话,换一副躯壳

  行走。可能有更多的人和我们十分相似

  芒果树掉光了叶子

  被人丢弃的报纸随风飘落站台后面

  满大街的漂亮女人都迷恋化妆品和美容院

  这不可思议的生活

  数不尽的睫毛、手饰和美人痣

  她们飘过遍布灰尘的城市

  本身就是一阵掠夺的风,而她们开始争奇斗艳

  这多像一个跨时代的魔术

  我爱上了全世界的女人,脑子里

  却只留有一个人的身影

  唐突的诗

  长 脸

  在鱼梁洲 我的屋子里

  马蹄莲三年还没有开花

  在冬天里艰难地保持着绿

  我在阳台上可以看见

  广阔的沙滩 积雪

  谁怀抱冲动的心绪

  走向江边 红与黑的大衣

  却是在半途折回的浪漫

  我在听来自伦敦的

  厄运金属 低音贝司

  从钢铁的缝中挤出的词

  带着机油的怪味 冰雪之上

  正在临近的庞大机器

  旋律 为什么天空会有

  水鸟的叫声 它的肚子饿了

  鱼已潜到了深处

  楼下走过三个

  吭哧吭哧的老头

  他们刚从单位回来

  年终了 他们每人领回

  意外的三盒佳洁士牙膏

  我丢在地板上的一本书

  封面 一匹白马把前蹄

  搭上了红色围墙的垛口

  它歪着脖子 它的长脸

  挂着讥讽的微笑

  它还是一匹愉快的马吗

  突然的恶意 我说

  大多数人们 都呆在猪的身边

  走廊上的古典式铁花

  下面的银杏树

  花盆中的黄叶似乎在喊叫

  她没有表情 她数着数字

  打毛衣的中年妇女

  五十五针 黑色的毛线

  缠绕在她粗砺的手指

  她的不幸没人知道

  我换上一张平克弗洛伊德的CD

  他的歌声 像夜空 严谨

  不胡乱闪烁的星光

  但我听见了鼾声

  呼吸的节奏 没人愿意

  在这个年代无谓地死去

  而我想 趁我还活着

  就竖起自己的墓碑

  江岸的诗

  1959年的平原(选一)

  1、1959的诗歌

  我不知道如何让汉字穿越现代的繁华

  回到1959年苦绝的春天

  不能有歌 没有歌

  触摸肥沃的土壤 村庄 庄外的大河

  大平原成为一条没有生气的船

  在春天沉没于荒凉 苦艾 不能食用的杂草

  又是一条即将死去的大鱼

  搁浅在长江 淮河 巢湖之间喘息

  就是不能找到应该去的路

  饥饿这头魔鬼吞噬着父老兄弟

  又把他们的皮包骨头填进塬上的坟包

  树枝没有皮肤和枝叶了

  绿色都变成了肚子中的粮食

  不见了耕牛 春耕的号子

  农业的迹象接近于史前的空白

  还能有什么样的诗或者歌

  没有了种子的大平原就是

  一个老处女在等待爱情中慢慢干瘪

  不见了炊烟 畜牲 儿童们

  龟缩的村庄与遍布野外的坟茔

  正在进行旷日持久的人口争夺

  勤劳并不能就有粮食

  老实说 在1959年艾蒿高过头顶的春天

  长江三角洲已经没有了明珠

  肥沃的平原被种子放弃

  两个未成年的伯伯提前进入土壤

  希望成为明年新春的肥料

  祖父的尸体在床上凉了三天

  还有什么诗歌在没有粮食的农庄

  还有什么样的鸟能唱出尖锐响亮的欢乐

  村庄的守护神 你们死去了

  粮食已经成为去年的回忆

  成群的乌雅在乌云下徘徊

  将冷清而无力的寒光投向被死神紧握的村落

  也只有它们补充着空荡荡的天空

  在人间的死亡面前唱赞美诗

  没有炊烟的村庄不是因为

  缺少1958年被砸烂被炼制的炊具

  大跃进疯狂过后的死寂 可怕的死亡之声

  1959年 哪里来的诗歌

  我看到的低矮草屋内

  饥饿的春天比白雪的冬天还要寒冷

  祖父 祖母 未成年的父亲

  和童养媳的少年母亲

  一家歪靠在一盆发绿的薄汤前

  蜡黄的脸上被灰暗笼罩

  没有了多少热气

  离真正的粮食已经久远

  离死神越来越近

  如果 诗歌是一名盛世的仙女

  我更愿意她是一名乞丐

  手拿着1959年讨饭的破碗和拐杖

  敲响快板 将苦难说尽

  悲悯成为了歌声的颤音

  忘记吧 1959

  让这朵苦菜花在历史中真正腐烂

  原谅我 故乡的饿鬼们

  这朵恶之花在风声中被我唤醒

  再度照亮你们干枯悲哀的鬼脸

  庞华的诗

  我为什么要站得这么高

  我为什么要站得这么高

  因为城市建造了这么高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

  我不是为了体验

  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辰

  站上来就知道这是体验不到的

  在这个地方

  只有风和风声

  听不见城市里的各种声音

  看不见一张张暧昧的面孔和各种奇怪的举止

  只见灯光到处一片杂乱

  在这个地方

  我的臂膀没有变成翅膀

  我的臂膀后面也不会长出翅膀

  我想一纵身

  去撞击城市的地面

  发出一下声响

  但害怕会砸到另一个人

  所以我一直在吹着风听着风声

   我无法保证

  我无法保证

  你病的时候

  我正好在你身边

  你在的那个地方

  我知道

  但我从未到过

  你在的那个地方

  是我陌生的一个地方

  我无法保证

  你病的时候

  我正好在你身边

  我和你

  从未见过

  我和你

  都是梦中登高

  我和你

  仿佛我的两只耳朵

  仿佛阴阳两界

  我和你

  只能默默活着

  时而想一想对方

  晴朗的下午我在等待

  晴朗的下午我在等待

  我在等待我的门铃响

  我在我的橡木沙发上

  穿好出门的衣服在等待

  什么都没有来到

  什么都没有到来

  也就什么都没有失去

  他却一直等待着有什么到来

  一直在准备着失去一切

  黄昏时刻,他对着镜子说

  “你已经失去一切,你还会继续失去一切”

  而我在镜子里

  一直在倾听着他

  他在你的躯体里找到自己

  他在你的躯体里找到自己

  他是那么可亲可爱

  你也找到了自己

  然而他在那一刻又放弃了自己

  你便也失去了自己

  他在退缩之中

  你在疏远之中

  他和你重新回到行动之前

  他和你却都很累了

  南北的诗

   自杀的人

  路边的乞丐

  都有一副铁打的身子骨

  他们可以在冰冷的水泥路上

  躺上整整一夜

  流浪的乞丐

  像是肿瘤,生长在健康的人群中

  养优处尊的人

  却早早离开人世

  死得心甘情愿

  没有人逼迫他们

  他们是自杀而死

  一瓶毒药或是一个刀片

  就结束了他们高贵的生命

  而贱一点的人

  病毒般地生长着,简直让人绝望

   自相矛盾的人

  昨晚的烧猪腰

  让我心火大盛

  半夜三点仍然手足发烫

  辗转难眠

  后来带着一颗沮丧之心

  渐入乱梦

  现实中不爱红脸的爷俩

  梦里竟反目成仇

  这源于我深藏不露的内心

  醒来后,我手脚冰凉

  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

  刚刚清理完毕

  金轲的诗

  与看守所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噢原来它在这里呀

  我说的是看守所

  条石垒成的高墙大院

  叉在望城坡的腰上

  它的右边是警备大队

  囤积着静静的武装力量

  左边是乱糟糟的收容所

  已经被中国历史收容

  在参天松柏的掩映下

  乍一看,嘿!

  还是个蛮幽雅的所在

  大门口有黄色士兵在站岗

  雪亮的刺刀照着他的脸

  大院内房格子井然

  众多嫌疑人猫在号里

  期待着审判早一点到来

  三百米陡直的马路

  让我两股战战

  不得不虚心做出

  仰望的姿态

  你好,国家的齿轮

  你好,城市的靠山

  我常常从你脚下经过

  也常常把你忽略

  没想到你就在这里

  不舍昼夜地注视我们

  与注视一群蚂蚁

  没什么区别。还好

  我是没有案底的人

  平时基本上不考虑

  看守所这个事物

  否则我会失眠

  会被噩梦拷问

  它是自由的反面

  一个朋友羁押在此

  我们才得以首次

  碰头,亲密接触

  我本来打算

  在它怀里撒娇的

  当值守人员冷漠地接过

  要其转交的蛇皮口袋

  再斜眉吊眼的扫我一眼

  像扫一个帮凶

  我不禁

  胆寒起来。

   杨铮的诗

  秋日记

  我时常感到

  目光萧索着

  奔向城市的高塔。

  来自别处的问候

  象运算法则,应用于人群、个体。

  一些空车和马路穿过楼群

  河流的声音

  使下午拉长。

  而通常是这样:

  一节一节的火车拖着汽笛

  穿梭过来;我们乘它离开

  又乘它到来。

  在秋天和黄叶之间,

  譬如北方、譬如南方

  是那样遥远。

   你

  时间是早晨

  森林是一整片

  草地有归属者的名字

  孤单的候鸟和

  偶尔路过的小花

  你有一些纸张

  一些在清晨咀嚼的薄荷糖

  你在这里

  离它们足够近

  这就是真实

  因为它们的宁静

  你有些不安

  并且向我的房子遥望

  它在山坡上

  孤零零的一栋

  沈浩波的诗

   有些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若是在五年以前

  有些事情算个什么事情呢

  身上的疤痕可以结痂脱落

  第二天又是新鲜的皮肤

  跌倒了可以爬起来

  做错了可以补回来

  若是在五年以前

  亲爱的我上铺的兄弟

  这些事情算个什么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一直沉浸在五年前的岁月中

  直到你重新站在我的面前

  如今胖了但依然那么英俊

  我们结伴而行

  就像五年前一样

  但你却走得慢了

  一条腿明显地拖在后面

  亲爱的我上铺的兄弟

  原来你这次的摔倒

  竟已不能再回到从前

  原来你已经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

  而我还以为

  一切都跟五年前一样

  跌倒了就可以爬起来

  这些事情算个什么事情呢

  我竟然没去看望你

  直到你

  拖着那条钉了钉子的腿

  来北京看望新婚的我

  我才知道

  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上海是一个婊子

  初秋的夜晚

  微风醺暖

  这个城市

  光滑极了

  她已经一根根地

  拔光了腿上的毛

  从前

  她只是一个渔家的姑娘

  脸膛红红的

  身子还有些腥气

  被几个洋人

  奸了之后

  尝到了甜头

  从此

  就出来卖了

  她常常想起

  刚出来卖的日子

  那时她很年轻

  总是能被

  操得尖叫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

  保存着嫖客老爷们的精液

  那些精致的小洋楼

  一滩一滩

  可值钱了

  现在年纪渐大

  有了些成熟妇人的韵致

  卖起来

  也熟门熟路

  她已经有了合法的

  注册商标

  一个叫明珠

  一个叫金茂

  两根巨大的

  阴茎状的东西

  戳在她

  身体最湿润的地方

  以前

  她还有些害羞

  穿旗袍的时候

  只露出一半臀部

  如今可不同了

  把另一半

  也开发出来

  丰满滑嫩的

  两瓣屁股

  中间就是

  美丽的黄浦江

  口猪的诗

    在村口 

  那是大便

  金黄的大便

  被早上新鲜的阳光照耀

  有三堆

  漂亮极了

  不怕笑话

  正冒着烟

  像刚出炉的面包

  而第四堆

  正由背对我的孩子

  静静制造

  他的三个小伙计

  提起裤衩离开

  他小屁股下蹲

  面朝秋收后

  的开阔田野

  一片枯黄的景象

  刚好充当冬日

  理想的背景

  我想掏出照相机

  该死的艺术幻觉

  那么新鲜

  总在不知不觉间

  诱奸我

  我迎面而上

  可我突然在村口

  停止这

  愚蠢的念头

  因为

  我发现了另一堆大便

  像是昨日枯死的花

   温州发廊 

  以前总有大兵

  在温州发廊逛来

  逛去

  在我洗头之际

  青春的绿色灰雾

  在我闭眼之后升腾

  军帽在飞

  有趣

  一朵又一朵

  头上洗发水的花朵

  倏地灭了

  两年之后

  我再次来到

  这一家乡下的

  温州发廊

  姐姐出嫁

  妹妹进城

  卷闸门下了

  铅灰肮脏

  与猪群平行 

  开往城区屠宰场的大卡车

  与我乘坐的514公交车的情况,

  几乎一模一样。挤着猪群。

  我刚打完盹。

  我们彼此看见,

  也彼此忽略。

  在郊区漫长的公路上

  与猪群平行。

  车厢里隐蔽着

  肉的仿制品:有着灵魂

  一样莫名的质感。

标签: 抗疫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