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羽访谈:图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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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振羽访谈:图雅篇

  李振羽:《新诗典》诗人疫期访谈12问

  1,2020年伊始,新冠毒疫在武汉、湖北大面积爆发,之后迅疾扩散,举国哗然,全民应对,至今已有两月多。近期,毒疫又在全世界扩散。自发疫以来,中国先锋诗人创作了大量优质的疫情诗,伊沙主持选评推荐的《新世纪诗典》除零星推荐外,自3月1日开始,编发了11首的“抗疫诗”专题展。与此同时,《诗刊》社与中国诗歌网在全国开始了征稿活动。你准备投稿吗?你写“疫诗”了吗?可否贴出你最满意的几首?

  首先感谢振羽对我的采访,下面我一一回答您提出的问题。

  《诗刊》社我没投稿,也不知道征稿这类活动。跟此次疫情有关的诗写了一些,选23首贴下面:

  《冠状病毒到底在哪里》

  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转机

  所在登机口全是同胞

  我的同胞缓缓流入机舱

  坐头等舱的大多数戴上了口罩

  看着他们我仿佛回到2003

  2020.1.23

  《问》

  病毒到底从哪儿来的

  你说什么

  病毒怎么来的

  你说什么

  病毒谁传来的

  还没弄清楚

  我不问了

  老公怎么能知道呢

  有人说是狗

  有人说蝙蝠

  有人说是美帝

  有人说是某实验室

  政府都没搞清楚

  问什么问啊

  2020.1.26

  《查》

  穿制服的敲开我家门

  递给我一张纸

  (题目是一句口号

  所以我不知叫它什么)

  然后让我关门

  她在外面问

  我在里面答

  (最近去外地了没有

  干什么了……)

  我看完那张纸

  老想要不要洗洗手

  2020.1.28

  《不躲在异域的天空下》

  只有你说

  欢迎你回到危险地带

  与祖国同在

  套话一秒钟就出来

  但我脑子里确实闪过

  阿赫玛托娃的《安魂曲》

  也只有你不待我多说就指认

  圣德列萨的沉迷

  沉迷于痛和欣悦?

  不!每个人都要回到自己的家

  几乎不需要解释

  2020.1.28

  《克里姆特•吻》

  走在你的国家

  不大的飞机场

  站在你的吻前

  那情暖的黄色

  马赛克打满身段的男人

  金丝卷丰饶的女人

  不像欧洲人

  一路上

  黑色灰色

  冷酷得要死

  只有你的画

  把亚洲的非洲的色彩

  种植在这里

  只有吻

  是你们的

  在地铁

  在马丁家

  在希腊餐馆

  在雪落的时候

  它们纷纷落在雪白的脸上

  我成为一株植物

  寒冷的植物

  旁观着比金子还要贵重的吻

  你是最奢侈的画家吗

  奢侈是一种误解

  要看谁出钱

  金子赭石绿松石

  在画家眼里没有区别

  只有吻不同

  你那么谨慎

  你爱恋埃赫特男爵夫人

  也只是猜测

  你只活到55岁

  死于一场感冒西班牙肺炎

  当我从你的国

  你的维也纳回来

  我的国也正面临一场肺炎

  多少人

  没了吻

  2020.1.30

  《后现代》

  有人给西方名画里的人物

  戴了口罩

  有人给天津铜像马三立

  戴了口罩

  有人说南京城

  看得见的人只有孙中山

  确实只有他

  屹立在中山陵

  没戴口罩

  整幅照片挥之不去的迷雾

  却像更大的口罩

  2020.2.4

  《立春日》

  阳光安静地灿烂着

  儿子的生活费通过手机

  静静地转入他的信用卡

  用微信买了150元的家用电

  打电话给水站送一桶雀矿

  男声告诉我没有师傅

  各小区都不让外地人进来

  只能自己上门提

  春站在阳光下

  看到了无数的玉门关

  2020.2.4

  《吹开春天的雪花》

  雪花为你而来

  你扔下重重的口罩

  松开双手

  做了一个妥协

  以后谁给你的孩子讲

  《皇帝的新装》

  也许有人给讲《西游记》

  里面有个八戒

  很搞笑

  你走了

  希望别带走口哨

  2020.2.7

  《关不住》

  春天了

  不出去哪行呢

  八十多岁的本楼邻居

  每天都得活动活动

  他推着自行车

  出了电梯

  就骑行

  一直骑到广阔的田野

  成为第一枝红杏

  2020.2.9

  《阳光总是按时抵达》

  半个月

  人待在家里

  车停在院里

  尾气应该是全球排放量

  最低的了

  外面还是奶白色的霾

  阳光闯关

  一路抵达我的窗

  我夸阳光是大英雄

  2020.2.9

  《我要成坐家了》

  他自斟了一杯

  拉开话匣子

  你不出去也不知道

  现在纸巾都卖光了

  湿巾更没了

  哪里不用纸啊

  进电梯要用

  出电梯要用

  进超市要用

  出超市要用

  幸亏年前买了不少纸

  从明天开始

  出小区要扫码了

  扫码干啥

  能跟踪到你呀

  那好我就不出去了

  省点事

  2020.2.18

  《上海一女子私藏10吨医用酒精》

  以每桶50元购买

  再以每桶120元卖

  目前这名女子已被逮捕

  看到这个新闻

  我没觉得奇怪

  发国难财的人一定不少

  有些看得见

  有些看不见

  我疑惑的是

  没有储存化学品资质的人

  怎么弄到10吨酒精

  上海女人到底不同

  精明的如张爱玲

  糊涂的也如她

  这么多酒精放家里不危险吗

  2020.2.25

  《在阳台上》

  一辆车进来

  一对男女从车里出来

  哦,都戴了口罩

  一个穿蓝色衣服的男人

  朝院门走去

  接过快递后踅了回来

  哦,他戴了口罩

  一只白猫横穿了过去

  是那只流浪猫

  没戴口罩

  远处的供热站烟囱

  飘着口罩一样白的烟

  所有的楼群都带着口罩

  无数的口罩

  它们长成窗户的样子

  2020.2.26

  《梦》

  在城乡结合部

  我把儿子从小伙伴身边叫走

  去文具店

  货架上的毛笔

  都是粗制滥造的

  没买

  牵着儿子回家

  这才发现自己没戴口罩

  慌忙到家后

  把自己的一个胸罩剪了

  做两个口罩

  2020.2.28

  《显微镜下》

  像一个玩具球

  半透明的塑料球

  暗绿色

  翠绿色

  亮紫色……

  凸起的花冠

  规则地排列在球面

  商家按照它的样子

  制造玩具

  一定有很多孩子买

  几次想画它

  但收住了手

  不想把这么美的形象

  说成病毒

  吃人的病毒

  商家肯定也不会做

  2020.3.1

  《要有色彩》

  颜料有的快用完了

  在淘宝上选了八管颜料

  准备下单

  但忍住没下

  暂时搁购物车里

  等疫情完全过去再下单

  现在省着点用

  扛过这个春天

  牛奶和面包都会有的

  2020.3.10

  《后遗症》

  疫情过后

  应该有不少人患上

  密集恐惧症

  需要

  一群蚂蚁

  一群鸟

  一天星

  一万朵花

  去治愈

  2020.3.11

  《谁能想到》

  全世界语言团结了起来

  不到一天

  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

  不管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不管今天的古代的

  不管人类的火星的

  没有人可以拆散它们

  没有谁能领导它们

  它们强大到梦也无法做到的地步

  它们不伤害一个人

  为禁足多日的中国人带来了

  意外的狂欢

  这一天

  所有的语言在诉说同一件事

  大地上冤屈的魂灵

  都认得它们

  2020.3.11

  《逆行》

  临睡前

  看到史无前例的文章

  顺着读不通

  倒着读才行

  只好一直拉到底

  从最后一个字开始读

  在深夜逆行

  我不是完美的逆行者

  只是无法不去

  逆着求索

  2020.3.11

  《他们让我省心》

  儿子幼儿时一不舒服

  就要我带他去儿童医院

  所以我并不担心

  他在异国他乡对疫情的反应

  相反他总是提醒我们注意

  前天他爸告诉我

  儿子的口罩就剩十个了

  我说赶紧买啊

  他说一个70元

  这不学校要放假一个月吗

  十个够用了

  一个月还不生产出口罩来

  2020.3.15

  《一种伤害》

  一位退休老同事

  转个视频给我

  一个男人在说瑞典政府

  放弃对疫情的防控

  我说可能是假的

  他说不可能是假的

  这是央视著名主持人

  造假说假假动作

  这些年还少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

  现实一再逼迫我们走

  不信之路

  2020.3.16

  《梦》

  两颗连着的磨牙

  横向从我的口腔飞了出去

  带着口水

  无痛无任何异样的感觉

  但我还是醒了

  不祥的预兆

  两个亲人要走?

  母亲已经走了呀

  父亲有弟弟照顾着呢

  不会有事

  疫情严重的时候做了此梦

  一直耿耿于怀

  但愿它只是象征我

  不再强硬

  已在衰老

  会发生口角

  会对信念产生怀疑和动摇

  丧失性生活

  2020.3.17

  《马丁先生》

  “刚刚才看到,你们做事很快!

  4.4 朗诵会好像反正已经有我的诗,

  题目引用了”

  他指的是即将举行的线上抗疫朗诵

  这个活动是自主报名的

  我们发动了自由机制

  没有特别邀请

  但亲爱的马丁先生我们心里有你

  就像你心里有中国

  你的“诗一点都没有病”

  我们放到了首位

  2020.3.28

  2,早在2003年“非典”与2008年汶川大地震期间,中国先锋诗人即自觉创作了大量的优秀诗歌,其中不少已成杰作或“准经典”。这两个“国难”期间,你写了吗?请贴出几首好吗?这次新冠毒疫爆发之际,当全国八万作协成员集体莫言时,中国先锋诗人挺身而出,以优秀的诗作再现了诗人的职责,捍卫了先锋诗人应有的“担当”使命。我的问题是:为什么国难当头,总是被斥为游兵散勇的民间先锋诗人会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我有一个预感,如果将来诗歌史、文学史真要记住2020这个特殊的年份,那么能留存的必然是而且只能是中国先锋诗人、中国口语诗人的这些作品。你的看法呢?

  我是2005年开始写诗的,非典我没有写诗。2008年汶川地震写了,但写的很少,那时还是写抒情诗。刚在电脑里没找到2008年的诗,不知道存哪儿了。其实每次重大事件发生,中国诗人不管民间的还是官方的都在写诗,作协会员、退休老干部们写的并不少,只是写口语诗的诗人一般看不上他们的作品,一是他们的写作观念老旧,二是他们的作品隔靴搔痒,不贴肉,不鲜活,不见灵魂,只是一堆词语。较之,口语诗显得先锋、灵活、有血有肉,充满生机,理性与感性,凌厉与圆融,知识与见识,都能溶于一体,更可贵的是它具有反思和批判的精神,口语诗其实是良知的呈现,是各种技巧的高级运用。2020年这几个月,口语诗表现的很突出,这也是口语诗人自觉承担的义务,诗写得好不好,时间会检验的。

  3,关于中国当代先锋诗、口语诗以及中文现代诗,中国先锋诗歌的领袖性诗人伊沙、徐江、沈浩波、唐欣、侯马、君儿、西毒何殇等,近年写作出重要的理论性文章或专著,包括伊沙《口语诗论语》《我说口语诗》《我在我说》、徐江《诗歌的敌人》《这就是诗》、唐欣《趋近真实,朝向自由,创造新的诗歌之美》《说话的诗歌》、沈浩波《当代中国诗歌中的四种虚荣心》《作为一种世界观的口语》、侯马《落叶纷飞中的问与答》《【北京组诗】:口语诗新传》、君儿《诗在写我》、西毒何殇《为什么我说口语诗是一种世界观》《“口语诗”二十一条》等。你读过其中的哪几篇或哪几本?谈谈其对你个人的诗歌写作的启悟与价值好吗?

  我读过伊沙徐江的理论性的文章和专著。其他人的看得少,还是看诗看得更多一些。影响肯定是有的,但是说起来太不容易了,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说不清到底是书还是人对我影响更大,另外,我记性不好,看过了容易忘记。其影响概括来说有这几点:一是纠正了我对现代诗的认识,把新诗从现代诗里剔除出去;二是纠正了呓语式的朦胧诗写作,摒弃矫情的姿态;三是更新抒情的观念,让传统抒情淘汰出局,保持内敛质朴的抒情,甚至冷抒情;三是打开自己,自由大胆地表达;四是大量写作,让写作变为日常,保持清醒和冷静;五是读经典,向世界优秀诗人和经典作品学习;六是中国诗歌圈很多,诗人很多,派别很多,观念很多,互相之间矛盾也不少,一个好诗人不可能八面玲珑,不可能一脚踩几只船,我脱离了之前的诗歌团体,如今跟口语诗人在一起,这是缘分,也是选择,觉得口语诗人更好玩儿,更合我的脾气。

  4,《新世纪诗典》无疑是中文现代诗的最权威平台,也是中国当代先锋诗人最给力的开掘机和加速器,是名副其实的培养中国当代诗人的“黄埔军校”。其开办九年来,大量诗人的写作段位明显提升,写作状态呈现“井喷”之势。请在此选贴几首你最得意的上典诗吧。又,随着《新世纪诗典》第1—9季的推荐和7本诗集的出版,其影响力如野火春风,喷喷勃勃呈燎原之态,一些出版家也闻风而动,推波助澜,诸如沈浩波的磨铁出版公司,黄海兮的“长安诗歌节书系”“新诗典书系”,洪君植、全京业的纽约新世纪出版社、马非所在的青海人民出版社等,先后推出了多位诗人的诗集。其中有你的个人诗集吗?或条件具备时,你打算也把个人诗集交给他们出版吗?请你谈谈你在以上新诗典四位出版家所出的诗集的特点好吗?或谈谈你所读到的此类诗集与其它出版社所出版本的不同点。

  如果没有新诗典,我们大多数诗人不可能让更多的作品呈现在经典的层面上享受荣光和亲睐。目前我有22首诗歌被主持人伊沙推荐入典,我选了14首供大家批评:

  《母亲在我腹中》

  母亲已经盘踞在我的腹中

  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寂静中听见母亲的笑,响彻我的喉咙

  它让我恐惧,让我疼痛

  我应和着她的笑在平面的镜中

  滋养着她的皱纹

  她的白发,被我的腹膜提拉到云的高度

  以至我祈求母亲别丢下我

  母亲的抱怨,此时

  撑痛我脆弱的心胸

  我承认我吃了她带血的奶,带血的牙印

  证明我一来到这个世上就成为她的仇人

  后来我开始吃她的手和脚

  吃她的眼泪和勤劳

  再后来我吃她的肌肉和骨头

  吃她的爱情和宽容

  如今她每一寸肌肤都滑进我的腹腔

  她的每一块骨头都开始疏松

  我吞进多少牛奶和豆浆都弥补不了我的罪过

  内视她的表情,充满讨伐和征服

  我只好节节败退

  用我的坚韧对抗中年,对抗衰败的年轮

  母亲在我腹中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勇敢地装下她,正如多少年前她勇敢地装下我

  2009.1.8

  《听母亲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人怎么断气

  亲人死了三个

  一个也没有送到终

  我并不遗憾

  只是老是不能忘记母亲说的

  她说,外婆最后的日子是她陪的

  外婆死的时候她俩睡一床

  早晨她才知道外婆死了

  说明外婆死得很安静

  但是有些生命知道外婆怎么死的

  它们啃外婆啃了一夜

  它们是老鼠

  2009.8.3

  《无题》

  我是父亲和母亲

  互相挤压的结果

  肯定不是那么凑巧的一次性挤压

  一定是经过若干次挤压

  以至于把骨头

  挤压碎了的

  那种

  以致我到今天

  还痛

  2010.4.30

  《乳腺科》

  候诊室把中午一寸寸吞蚀

  阳光舔着我的背

  我恹恹欲睡

  尼姑们出入诊室

  化疗过的女人

  气色之好难以置信

  我走了进去

  坐上她们刚坐过的凳子

  男医生用摸过她们的手摸我

  像上帝查看我的清白

  2013.10.19

  《夏天》

  后院很小,正方形

  围起的墙不高,她从来不敢从澡盆里站起身子

  南方小镇人洗澡很早,没事的三点多

  天黑洗澡的,都不算干净人

  一天,她无意间拉开木质的转轴后门

  立即惊慌地关了起来

  第一次一个健硕的男人身子撞进她的眼帘

  仅仅是一个后背

  那白白的屁股坐在木盆沿上

  过了20年也没有刷去

  终于有一天,她在床上接受了一种压迫

  一个猛烈的插入带来从未有过的高潮

  梦醒时,她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是父亲?

  2009.5.24

  《前列腺》

  像暴雨来临哗啦啦的

  是没问题的

  像小雨淅淅沥沥下的

  是有问题的

  像屋檐滴答雨点的

  是问题严重的

  这是某电视台健康栏目

  教给的判断

  还有一种判断

  我在刊物上看到的

  长出寿眉的男人前列腺不好

  不敢告诉别人

  一怕打击了以为自己长寿的男人

  二怕有些人会往人家眉毛上看

  2015.7.1

  《她们的房子》

  子宫全切后

  她老公说进去后是空的

  之后就不再进去

  子宫半切后

  她老公努力了

  也进不去

  他说看见她肚子上的刀疤

  蚯蚓一样

  就软了

  2015.12.6

  《曼谷的乌鸦》

  这么干净美丽的地方

  乌鸦也干净得如同剪碎的黑缎子

  绿地上撒一些

  花树上撒一些

  河面上撒一些

  蓝天上撒一些

  它们突然飞起

  又发出撕缎子的声音

  2016.2.17

  《我发现自己有邪恶的力量》

  那些曾经

  取笑我

  挤兑我

  打击我

  孤立我

  在背后说我坏话的

  都得到了报应

  有的死了丈夫

  有的被开水烫伤

  有的得癌

  有的起了一身湿疹

  有的骑电动摔伤

  有的女儿疯了

  有的被双规(你懂得)

  我没对他们动过邪念

  最多说句气话

  死去吧

  当他们真的死去或倒霉

  我一点也不快乐

  现在

  我像守着潘多拉盒子

  不敢打开它

  哪怕是放出

  一句气话

  2016.8.6

  《穿越》

  这里是一家陵园

  沿着右侧一条小路

  缓缓而下

  尽头是窑洞般的阴宅

  四壁有佛龛墙洞

  中央一张石床

  用以停棺

  那天他带女友来玩儿

  恰逢大雨

  躲进此处

  他俩爬上石床

  干了阳间的事

  2017.5.23

  《看书法》

  他让我看手机里

  历代名人书法

  首先是严嵩的

  我说不太喜欢

  然后看岳飞的

  我说不喜欢

  再让我看下面的一个

  我说好

  他说是秦桧的

  再找出一个

  我说喜欢

  他说是和珅的

  他突然说

  发现你喜欢的都是奸臣

  我正想反驳

  他说这样的字

  皇帝能不喜欢吗

  2018.6.4

  《陈娘》

  1962年

  她在母亲的子宫里

  待了七个月

  来到人间

  体重只有二斤九两

  母亲问军医

  能活吗

  军医说大脑正常

  四肢健全

  母亲松了一口气

  哦,只要能为人民服务

  就行

  2019.4.8

  《雨钱》

  入夏以来

  我出汗最多的一天

  下班回到小区

  突然啪啪啪的声音落在

  停车场

  一分,二分,五分……

  简直数不过来

  这些已经不在市面上流通的硬币

  被天空哗啦啦倒入这里

  2019.7.6

  《独立出来》

  提子被叫成提子的时候

  它是骄傲的

  似乎从葡萄的家庭独立了出来

  车厘子被叫成了车厘子

  它是骄傲的

  似乎从樱桃的家族独立了出来

  我被叫成了诗人图雅

  我是骄傲的

  从别人的从属关系里独立了出来

  2019.9.20

  2019年12月我的诗集《母亲在我腹中》出版了,是长安诗歌节十周年纪念丛书中的一本,伊沙主编,黄海公司出版。本诗集,精装本,32开,213页。精选了171首诗,分五辑:第一辑,母亲在我腹中,是入选新世纪诗典的诗;第二辑,我们为何如此体弱,是入选磨铁读诗会的诗;第三辑,我想去月上念诗,是纪念母亲的诗;第四辑,他一定是B型血,是致敬大师的诗;第五辑,父亲的刀功,选自我2014年到2019年的优秀诗作。一共500册,自费出版。(顺便做一个广告:它是爱好诗歌者、研究诗歌者值得收藏的一本重要诗集。还剩300多本,欢迎订购。有意者请联系我,联系电话:18649173192 也可用这个号码加我微信)

  感谢伊沙和黄海,如果不是长安诗歌节对我的认可,我也不会出书,因为我现在要供孩子读书,另外还要跟新诗典走出国门开阔视野,这些在我的生活中占据很大的消费份额。

  我无法比较你说的其他几个出版人给诗人出书的事。因为没参与,也不了解。

  5,据我所知,自2015年开始,《新诗典》每逢周年,必搞庆典。当年10月,《新诗典》五周年庆典活动之“诗眼•新诗典诗人视觉艺术作品展”在西安开幕;2016年4月,《新诗典》之“相由诗生•百名当代中文诗人画像展”在西安曲江国际会展中心开幕;2016年7月,《新诗典》诗人访韩之第二届中韩文化艺术大展在首尔举办。今年4月5日,恰值《新诗典》九周年庆典,目前一系列活动已拉开帷幕,包括由伊沙和左右策划“新世纪诗典•诗人抗疫视觉艺术展”,以及由图雅、湘莲子联络筹办“新世纪诗典•网络诗会”。作为新诗典诗人,你如何看待这些活动?

  新诗典开办以来受到诗歌界广泛关注,已经构成文化事件及文化生态,衍生出很多活动非常正常,虽然基本上是民间活动,规模不大,但这些活动就像季节的花朵,次第开放,让诗歌的花园充满活力,让诗人们展现各自的才华并分享同行的精彩表现,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新诗典大型网络诗歌朗诵会,由我和湘莲子组织,这是伊沙对我们的信任,也是我们应尽的义务。本次纪念新诗典9周年的方式是与时俱进的方式,是疫情下最安全的形式,口语诗是先锋诗,写口语的诗人不可能不走在时代的前沿。本次朗诵会,主题是抗疫诗朗诵。每人朗诵一首自己创作的抗疫诗,表达在这场战疫中我们的处境和心情,呈现对生命的珍惜、对同胞的关爱、对瘟疫和瘟疫般的人性之恶的愤怒、对人类文明全球共同发展的美好诉求……

  6,被誉为中国国粹之一的“书法”艺术,历来都是与传统文化结伴而行,但在诗人伊沙笔下,除少量的“李杜白王”外,却往往书写中外现代诗人的名作佳句,将传统国粹与现代诗歌熔于一炉,并且汪洋恣肆神采飞扬。缘于此,我作为召集人的谷熟来禽诗歌节,给历届获奖诗人的创意奖品,即特情陇上新锐书法或新诗典书法家书写获奖者最优秀代表作的书法册页长卷。此外,还有新诗典诗人黄开兵、北浪、东岳、唐突、秦巴子、江湖海等人的书法,也别开生面书写《新世纪诗典》推荐诗,这在当前书法界也算浮一大白。可否就此谈谈中文口语诗、新诗典诗人与书法的话题?

  你提到的这些诗人我都认识,他们的书法风格各异,辨识度很高,字如其人,看到他们的字,就像看到他们的性格和思想、格局和世界观。但我不是书法家,不会分析他们的作品,也不能确定价值和影响。

  中国是书法大国,汉字本身就是音形义结合的文字,书法让汉字变得更有神韵,更具魅力。书法在我眼里是艺术行为,也是传统文化里养生之一种,运笔,行气,养心,益寿。

  口语诗人新诗典诗人爱好书法很正常啊,人人都可以写字啊,如果有人收藏获得一些收入当然更好。新诗典诗人将自己的书法奉献出来做奖品,成为一种良性共生关系,值得弘扬。

  7,当前中国口语诗中兴大潮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方兴未艾滚滚奔流,但也伴生着波诡云谲,总有诗歌混混儿挑衅滋事,妄图螳臂当车。无疑,那是一场丧心病狂的“反诗逆流”,他们反的,就是进步的先锋之诗和富有成就的中国先锋诗歌的代表性诗人。他们辱骂、诋毁、否定、围剿、击杀最有价值的先锋诗歌,而官方诗坛与盲众读者或漠视或吠声吠影或忍声吞气。于此,有多位诗人撰写专文予以及时澄清并进行有力回击,以期拨乱反正。现在回看与总结这一切,似乎仍显必要。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可以谈谈吗?

  我是2005年接触口语诗的,当时很疑惑用说话的方式写出来的分行文字也是诗,直到2009年认识徐江以后,看了他给的葵刊,认真研读他的关于现代诗的理论,才慢慢改变观念,在葵文学论坛和诗会的熏陶下,越来越认识到口语诗才是当今最先锋的诗,没有哪一种诗能像口语诗直达感官、直达逻辑、直达思想、直达心灵。可能是口语诗外表的直白,连幼儿园孩子都能读通,给人感觉没难度,这让知识分子情何以堪,知识分子不就是为了显得高深,才云山雾罩吗,中国老百姓读者一般迷信知识分子,迷信自己玩不转的东西,以为那才是深奥,才有哲理,自己把自己往糊涂的路上死拉硬拽,多么自欺欺人。熟不知发起写口语诗的人都不是白丁,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追随者也多是如此。以我看来,他们是中国诗歌界最有思想最有担当的一群人,很多人是拿命写诗。我很敬佩。口语诗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旧观念,是担惊受怕的文化侏儒,是愚不可及的庸众。诗歌本来就是小众,我不希冀更多的人来写口语诗,但我反对一切打压口语诗的恶势力,多元才是正常而公平的文化生态。

  8,近几年,中文诗歌年度性选本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呈现一派纷繁芜杂的景象,《新世纪诗典》《中国口语诗年鉴》《中国先锋诗年鉴》无疑是中文诗歌最好的里子和面子,也是中文诗歌持续性走高的最好平台和现代性、原创性、先锋性的持久增长点。你赞同这种观点吗?并请详述理由。

  我基本不关心年度选本和其他各类选本。每个人都有局限,我也不例外。鉴于我的朋友圈基本是口语诗人,我得以知道你提到的这些选本,自己也有幸忝列其中,无可否认它们是我喜欢的选本。它们的面世每一次都会激动人心,它们集中了中国先锋诗人的优秀作品,是可以传世的佳作,也是对外的集体亮相,更是代表中国当下与国际潮流汇聚时呈现出的新锐气象。我想这已经证明了一切。

  9,今年之初,我在个人博客、微博和微信朋友圈开办了一个评诗专栏,我这样做的初衷,主要为了使甘肃诗人避免集体性身陷两大泥淖,即所谓的“西部诗”和业已完全失效的虚假乡土(乡愁)诗。我试图借助网络利器,对陇上诗歌生命力做一次必要的空前解放,披沙拣金,把具有现代主义先锋倾向(哪怕是些微的原创性、先锋性)的一拨诗人诗作,勉力推向更大的平台。并试图由此杀出了一条血路,使他们呼应全国诗坛最先进力量的召唤,吐故纳新蜕变嬗变,以期取得与当下时代正面呼应的先锋诗歌创作成果。

  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大海捞针,将其以谷熟来禽点诗台的名义予以选评,并命名为陇《陇东先锋诗歌典藏选评》,目前已经推荐近80多位陇东本土诗人的100多首诗歌。于4月份前后,还将开办《甘肃先锋诗歌典藏选评》。早在开办专栏前,我就有一个基本判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诗歌作者深陷写作误区,但读者本身是无辜的!只要给予他们真有价值的一点火光,他们自己就会知道方向。而这些,也是中文现代诗最基础的部分。现在,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我的专栏获得了本土诗人朋友的肯定和支持。这也是我在《新世纪诗典》近9年学习、淬火后,所提交的一次大型作业,自我设置的一次诗歌大考。目前看来,我的成绩还算是及格的。

  如果你有兴趣,借此机会可以谈谈吗?

  不好意思,我整天瞎忙,没能去关注你做的这件事。但通过你说的,我还是非常尊重你的选择,甚至敬佩。希望在你的推动下谷熟来禽大有发展,优秀作品层出不穷。

  10,与长安诗歌节、葵之怒放诗歌节、磨铁读诗会,以及以口语诗为导向的江南诗歌节,中原诗歌节,泉城诗歌节,沙漠之花诗歌节,晋中诗歌节等各大诗歌节相较,成立于2013年的谷熟来禽诗歌节,虽然起步较早一点,但同仁的诗歌创作差次不齐,究其原因,现代诗观念极为欠缺,同仁的创作自觉性也尚待提高。好在7年来,我们一路坚持下来,也持续性完成了五届谷熟来禽诗歌节三大诗歌奖的评选活动,幸运地得到了诗人朋友的偏爱和支持。对于我们以后的发展路径,很想倾听你的建议。如果你愿意的话,可否能谈几点?如果不便,这个问题可以忽略。

  我也是获得过谷熟来禽诗歌节猛禽奖的一员。我对甘肃现代诗人印象很好,淳朴,善良,热情,干净。2014年和2015年,我分别去过静宁和平凉,一次是自发,一次是赴会。美好的人民,美好的热土,让人流连忘返。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再去。甘肃虽然离政治文化中心在地理位置上有些远,但在精神层面上并不落后,尤其是现在,通讯工具的普及和互联网的支持,地域性差异越来越小,只要能保持正确的心态,坚持把正确的事做下去,一定会有收获。

  11,自2014年开始,以伊沙为首的新诗典诗人,已经举办了出访越南、新马泰、老挝、柬埔寨、韩国(2次)、日本、俄罗斯、奥地利等九次国际诗会,今年夏天,按原计划将出访以色列,并举办新世纪诗典•中东诗会。回顾与展望新诗典系列国际诗会,无限美好,诗情激荡。新诗典诗人如此频频出访,不断搅动诗坛,取得不少成果。你本人曾参加了其中哪几次?有何收获?请谈谈好吗?

  我只有越南没去。出国在当今不算什么稀罕事,不是特权阶级的特殊待遇了。出国跟什么人一起出,才是最值得思考的。我到目前为止只跟新诗典诗人团出国,正如你说的无限美好!每次出国就像行军打仗,白天参观,路上写作,晚上赛诗,局外人嫉妒为“邪教”,这种“邪性”,非常有魅力,很多人吃不消,我也有过吃不消的时候。但,正是因为它,我才有一种紧迫感,才感到不努力就会被淘汰,才知道才华是真枪真刀,在比拼中高下立判。去国外,对视野是一种打开,对写作是一种混血,很多诗人写出了绝佳的作品,我也有,比如《曼谷的乌鸦》。

  12,回到当前疫情的话题吧。疫情之初,当全国八万作协成员集体莫言时,中国先锋诗人挺身而出,以优秀的诗作再现了诗人的职责,捍卫了先锋诗人应有的“担当”使命。国难当头,这么多被斥为游兵散勇的民间先锋诗人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正像伊沙在《这就是诗人》中写道的:“在人类的灾难面前/在血和泪的大海上/哪怕只剩下/一个舌头/一条声带/可为无辜死去的逝者/可为受苦受难的众生/而哭泣/而呐喊/也属于诗人”,“哪怕亡国灭种/ 更需以诗记录/ 以诗唤醒/ 如此诗人就会幸存/ 如此才有生的盼头”(李振羽《诗话一则•节选》)。但网络上却出现了一种说词——“国家不幸诗家幸”。于此,你如何看待?

  这句话早已流行,出自清代赵翼的“题遗山诗”。原诗:身阅兴亡浩劫空,两朝文献一衰翁。无官未害餐周栗,有史深愁失楚弓。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读罢此诗,有何感想呢?回首援引的伊沙诗,觉得是幸吗?这种与祖国同命运,与苍生共悲悯,是幸吗?这只是一种无奈的嘲讽,是非常时期诗人良知诉诸笔端的集体呈现。对于当代口语诗人来说,写诗已为日常,即便不遇上疫情等重大灾难,诗也不少写,这与“国家不幸诗家幸”毫无关系。

  再次感谢您的专访!祝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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