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列位看官,一不小心,今年已经写了习作30首:真实的想象

非凡网 25 0

凤凰

  一群群凤凰落满我的屋顶,

  比初生的彩霞更雍荣华贵。

  她们选择在黑夜齐齐降临,

  仿佛黑暗之巅璀璨的光辉。

  宁静的喜乐从我中心流溢,

  吉祥开阔的时刻明亮无比。

  她们从尧舜手边木耒飞来,

  孔子、屈原曾拿她们自比。

  她们曾锦绣洒落巍巍九嶷,

  也曾做先驱的云中使者

  伴随天庭下圣驾翩翩翻飞。

  她们因何事齐齐暂落此地,

  对梦中的我唱出高亢声音?

  她们真是一种不存在的鸟,

  当她们在我梦中轻轻啼鸣?

  非凡的斗争场面

  “把你的有色眼镜摘下!

  我要在你的下巴偏左

  二公分处给你来上一拳!

  我不想打得太狠,

  尤其是不想

  把你漂亮的眼睛鼻子弄伤。

  这样不会弄折我的手,

  也不会伤了你的体面!”

  对于我那些诗歌上的对手,

  我经常恐吓,象不耐烦的

  突发暴怒的船长,

  这样大声说话,当然,

  我并不十分凶猛,

  也不象蠢货那么肥胖。

  “我要挥出我的右手,

  我要打你个四仰八叉—

  我说的是对准你的思想。哈哈!”

  此时此地

  伴随音乐在周遭

  轻轻轰鸣,泪水

  催促我向一年中

  最后的日子告别—

  如今只有悲伤的调子

  象主题一样缠绕不去。

  一切,一切都已消逝—

  仿佛美好的时日

  不曾使春光明媚,

  短暂的夏天正午

  也从未曾笼罩着

  烦恼无尽的热气。

  连胆怯的回忆

  也多么徒劳、悲伤—

  遗忘的灰幕

  迅速地模糊了时日

  稍纵即逝的背影。

  轰鸣的音乐

  绵延不绝,

  仿佛倾斜的风中

  晶莹飘洒的雨滴。

  我茫茫然

  逃出自我的坚壳,

  渐渐飘入那

  音乐的轰鸣—

  你我只不过是

  时间的又一过客;

  爱和痛楚

  只不过是时间又一次

  万古常新的游戏。

  狮子

  草原上的狮子令人惊奇:

  它们最初长得象小猫或

  象我家黄毛的小狗波比。

  再后来,它们长得象

  老虎,却不如老虎神气—

  它们未成年前如此娇弱,

  既不使人害怕,也不会

  让它们的猎物胆战心惊—

  它们颇象商店里的玩具,

  太稚气而显得不堪一击—

  好奇的羚羊打量着它们:

  这是哪儿来的笨拙兄弟?

  直到它们长大突然出动,

  象黄色的闪电一跃而起—

  把绝望的敌手扼死齿下;

  对造物毫不谦让、恭顺,

  对死亡,从不心存感激。

  它们是一群凶猛的狮子,

  潜伏大地如上帝的旨意。

  银河

  当星星

   骏马似的星星

   成群升起

  明净的秋水

   从天空洒下

  春天,蜷曲的海子

  年年春天,婴孩般蜷曲的海子

  象海水中诞生的维纳斯从土地—

  他那黑沉沉的孤单居所苏醒—

  又一次从无限平和的睡梦中苏醒—

  奇怪自己的周围—

  自己长年所居住的地方

  竟是如此辽阔而平静的美好世界。

  他象去年

  归家红雀无意中撒落的种子

  挺起了小小的腰身,象一颗幼芽

  勇敢好奇地拱开了沉沉的地层—

  春光霎时从天空中全部倾泄下来,

  啊,世界如此明媚!

  他张开的耳朵又一次清晰听到了

  大地舒展

  河水流动

  春暧花开的声音—

  他又一次听见了诗歌—

  那是十万个海子跟着他

  在太平洋上一起醒来,

  他们手里拿着木头、骨头和箱子,

  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活人—

  但春天的道路为他们全部打开,

  火车尖叫着刺耳地开过,

  黑暗的亮光中

  响起了他们覆盖天地的赞美—

  木头一样直立的海子笑了,

  无比温柔的早春的风,象他曾经的爱人

  擦去了他汹涌而出的闪亮的泪水—

  又一个春天到来了,

  一阵纯朴、稚嫩而又无比火热的诗歌朗诵声

  又在麦地里渐次高昂地响起—

  “以梦为马......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鲁迅

  这个英年早逝的人

  走得过早,

  却来得太晚—

  他已36岁了,

  当他象战士

  扔出的匕首一样

  寒光闪闪。

  我对余华

  原本缺乏了解,

  但膺服他对鲁迅

  精确的评价—

  "他是耀眼的白昼。"

  的确,他是

  一块旷世精铁,

  并不如一个微笑

  那么温和红润,

  也不同于生铁

  那样的脆弱硬朗。

  对于美好表面下

  竭力伪装的病人们,

  他更是一撇冷笑--

  他象一块钢刀,

  怀着一腔暴烈

  而勇猛的热血,

  冷嘲热讽地

  矗立在威严狭小的

  人类手术台上。

  他留着令人讨厌的

  一字形小胡子,

  他又开始在书桌前

  站起来又坐下。

  他让我们无处藏身,

  而他

  还只是让我们

  看到他

  一个黑白的侧面。

  唉,当我这样说他时,

  我发现

  这个一生格外严正

  骨子里

  却无限幽默的老者

  突然朝我转过身来,

  象个老朋友一样

  对着我哈哈笑了。

  大诗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和平常居民没什么两样:

  每天出门对门卫点头微笑,

  心情好时也泡上一杯小茶,

  隔着小区公园的月季花圃,

  溜溜西施狗,与邻居寒暄。

  听说他还在某大公司任职,

  似乎还是什么公司董事长,

  他大部分时间西装笔挺,

  但到了周末,他也就随俗

  十分休闲:

  人们看见他夏天穿七分裤,

  秋天穿长袖的夏威夷衬衫。

  管理处也不是没有一两次

  接到诚实市侩的邻居投诉:

  深更半夜,他在房间里跟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吵架,

  十分为难的保安敲开门后,

  发现女孩进了厨房,出来时

  把一把厨牌版名牌菜刀

  架在这个胖脸男人脖子上。

  还有一次,邻居大白天听见

  他竟然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事,可能失恋。

  他写很少的诗,更多的诗

  悄悄扔进楼下的小区垃圾箱。

  后来他搬走了,房间收拾得

  很好,房东说没有一分欠帐。

  直到有一天保安买了份报纸,

  察看头版获诺贝尔奖者照片:

  一个多么叫我们自豪的伟人,

  曾毫无特色地生活我们身边。

  中年之诗

  我曾追求欢乐,

  象农人眼下

  初生的牛犊。

  狭小的童年,

  一小片山野,

  支撑广阔的天空。

  欢乐如田间绿草,

  幸福如潺潺水流。

  唉,那是童年,

  真正的童年—

  沉睡之时

  已被飞贼盗走:

  偷梁换柱。

  迎合时光那

  永恒不变的戏法,

  仲春和炎夏

  曾热切灼烧

  风华少年的额头。

  一匹初适鞍鞯的烈马

  向一无所知的人生

  豪迈狂奔。

  唉,那是青春,

  真正雄健的青春—

  直到山回路转,

  快马失蹄:

  一支利箭折节

  或顿挫于万物。

  如今已是繁华的中年。

  我已从一匹骏马

  延误成一头

  温顺的骡子。

  啊,这是中年,

  真正丰收盛大的中年—

  保持内心无比的平静,

  跻身于英雄与众小丑。

  多少树叶已凋零,

  多少风雨去无踪,

  日夜轮流把我包容看护,

  一颗平实的头脑

  仰向星辰、高空:

  象一棵固执而

  沉沉生长的大树。

  友好来访

  午夜时分,我死去的小狗

  仔仔回来把它孤独的主人探访。

  我似乎仍听见他胆怯地尖叫,

  象一只温顺的小老鼠

  围着我高高的双人床打转。

  他要撒尿,但我没有铺报纸,

  他也找不到报纸,可怜的孩子,

  他最后撒在了我床头柜的塑料纸上。

  一股刺鼻的骚味

  让他害怕我暴怒着,

  对他永不原谅;而他是个好孩子,

  是的,象好孩子那么听话。

  当他死去的时候,

  他快四个月大了。

  那时小洁不喜欢他,

  嫌他丑,毛皮灰而卷。

  22岁漂亮的她噘着嘴

  勉强照顾他;我本来是把他买来

  给她做我离家时的陪伴。

  一天夜里,收拾行李,

  小洁她悄悄走了,小狗

  留给了我;直到我出差在外,

  不幸的仔仔因急性肠胃炎

  死在了陈丽家开的宠物店。

  如今小小的孤独的他又回来了,

  似乎已经悉悉索索地

  来到了我的房间外面,

  也许是为了来消除我的孤独,

  他把他的孤独闭锁在泥土里面。

  一辆高大的垃圾车

  把他和我买给他的玩具

  倾倒在城郊乌黑的大坑,

  一片难言的寂静

  使年青的他避免了悲伤。

  永不可能的奇迹

  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

  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

  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

  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冯至《十四行之一》

  看看那些秦砖汉瓦吧,

  凝视它们那依稀的暗红

  和久远而破碎的黑青。

  拂去它们身上的粘土,

  看看它们千年来

  如何扎扎实实地埋藏在

  寂寞无依的深深泥层里。

  如今它被你握视,

  一座完整伟岸的宫殿

  展开来了,飒飒风中,

  聆听它那喁喁

  愚蠢拙笨至极的细语:

  "一事物一旦产生,

  就永不会失去。"

  当一颗泪水

  朝寒风深处急速掉落,

  重偎你温热的脸和身体

  是永不可降临的奇迹。

  白马

  亲爱的 我将骑着白马

  穿着白衣

  在宫殿门外的千层台阶下等你

  等你来了

  我要牵着你的手

  象毛绒绒的小鸭子一样

  在碧绿的荷花池中嬉戏

  等你游累了

  我将带着你

  象一只白色的水鸟

  在层峦叠嶂的屋瓦上翻飞

  亲爱的 我已经准备好

  完完全全准备好

  迎接你来

  完成这一生只有一次的游戏

  六哥

  酷热烦躁的夏天正午,

  我正在房门前跟几个邻居小孩闲坐在一起,

  突然左眼余光里的一个动静把我惊起—

  一个高大笔直的身体把手直放在两侧

  放开把手骑在一辆自行车上

  从左边七号公路的斜坡上

  越过我们飞速地向下冲去—

  耳边象惊雷一样

  传来自行车轮胎压在石块上

  爆裂、撞击、溅开、破碎

  向东驰去、令人恐怖的声音—

  我象弹子一样弹跳起来,

  瞬间拨腿跑到了马路边

  追看惊险一幕者的背影—

  他们(人和车子)已象

  脱离了弓弦的箭一样向下冲去—

  象一条两头高中间低的抛物线,

  刹那间他们消失在上坡路的拐角里—

  我浑身紧缩,绷实的全身神经

  象猎狗一样融化于瞬息万变

  凝固而又颤抖的空气—

  他已缩小成一个黑点,转眼

  完全不见了,仿佛童年的这个夏天

  不可能发生,也从未曾有过的奇迹—

  我和小伙伴们好几分钟

  象鸭子一样伸着脖颈愣在那里—

  直到又一个黑点从上坡路上出现,

  象一匹劣马,飞扬起尘土,

  象演电影一样向我们渐渐靠近—

  终于到了,从咣铛咣铛的自行车上

  矫健地跳下来一个大汉—

  光着黑膀子,生气勃勃的脸上

  抿着一丝笑容,大汗淋漓—

  他是六哥,我亲大伯父的第六个儿子,

  一个当地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农民—

  他把车子支架"咣"地拨下来支稳,

  朝我母亲大叫一声"三婶我要喝水!"

  我和小伙伴们这才出了一口气—

  新春圆舞曲

  在遥远清晰的地平线上,

  跳起来,快,跳起来呀!

  跟随孩子们稚嫩的脚步,

  在微微泛青的林中草地。

  穿上新的最美丽的衣裳,

  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新的时间,新的节气!

  “小、小燕子,穿花衣。”

  大地绿油油的波浪上

  曾流动多少春光明媚,

  手拉手握紧一圈的圆舞曲中

  曾升起多少令人流泪的

  童年、欢快的声音。

  直到一根结实的拐杖

  慢慢爬上我的床头--

  栅栏背后灼热高烧的阳光

  从公园门槛的石头间渐渐隐去。

  跳吧,跳起来,这

  无比美好的新春圆舞曲,

  "小燕子,穿花衣!"

  鼠王来信

  绿衣邮差,麻烦你,

  为我向人类送去这封信:

  自大的人类:

  你们好。我们是一群老鼠,

  但并非你们中的“鼠辈”,

  我们浑身肮脏,

  但并不比你们缺少高贵。

  更重要的是,我要代表

  鼠国人民发表严正声明:

  “跳梁小丑”一词

  纯粹是人类对我们

  高超的攀岩、奔跑运动能力

  猥琐、嫉妒、阴暗、低劣的污蔑;

  我们和你们一样

  遵循自然的规律—

  通过冒险、劳动来获取,

  并未偷吃你们的东西。

  此点必须明确,如有必要,

  战争或绝交我们在所不惜。

  我们已被你们赶入黑夜,

  钻入地洞或翻上了屋脊,

  我们抖动着细长的小胡子,

  与恐惧一起穿越乌黑的梦境。

  但我们并非来自另一个世界,

  并不因眼睛小而不热爱

  辽阔盛大的自由和光明。

  这么说吧,我们

  是一群光明正大的老鼠,

  是与高大、自私、狡诈的人类一样

  平等、忍耐、脆弱、不屈的族群。

  上天慷慨地养育了我们,

  就象地球繁衍了险恶的人类。

  让我们各自安守本分,

  爱护自己的邻居和娇妻。

  你们的古话说得好,

  “井水不犯河水,远亲不如近邻。”

  尊敬的国王陛下,

  我在明月高照的吊床上

  等着你高水平、理智的回信。

  此致

   敬礼

  鼠王亲笔,

  鼠年正月初一于皇家南书房内。

  河堤守望者

  我们从河堤下的砂砾上爬上去,

  站在那,站在巨大的石块上,

  一再看着对岸向远方走去的人。

  有时我们(我和我自己)和他们一样

  沿着河堤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有时仿佛着了魔,我只是一个人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模模糊糊,象要期待着什么发生,

  不由自主地附耳啼听

  捕捉着对岸的人声或任何动静。

  通常,我什么也看不到,

  除了贫瘠而安静的村庄,

  孤单而冷清的树影,

  一两个行人,从河岸上匆匆离去。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不知所措地

  站在那,直到沉沉的暮色

  一次又一次

  象河水的喧嚣把我惊醒。

  啊,一切都看不见了,

  河堤上再也没有了声音,

  我再一次从砂砾上爬下去,

  象河堤上的一棵树那样返回村里。

  我茫茫然,感觉我生命中的某些部分

  象粗糙的砂石一样

  永远地埋藏在那里—

  在暮色中,我常常不自觉地

  泪流两行—

  啊,啊,啊,繁杂的人世啊,

  浑浊的河,它将流向何方。

  末日的拯救

  垂死者是否可以换一种人生,

  当他满怀厌恶的上一个夜晚

  在惊险的睡梦中,顺利结束?

  一切多么缓慢,生活微弱的

  加速度。盥洗室擦拭的镜中

  升起一层飘浮、凝结的浓雾。

  新衣新鞋,对镜刮目相看,

  瞬间精通遗忘,并尝试着

  象上帝造人时那样迈开步子,

  一束早晨的特别锃亮的光

  是否能把一个坠向黑暗的人

  温情拯救?无人听见的尖叫声中,

  啊,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那急速飞翔的可爱孩童伊卡洛斯?

  故人故事

  我想跟你来谈中国的故人故事:

  纯洁的风

  在明朗的山坡上

  高调地耍弄一把干净的骨头—

  一个红衣少年

  在山坡上吹奏

  一支自己骨头做的笛子—

  唉,三千年过去了,

  那是敞开了衣襟

  依然大笑着人世

  在那做无穷无尽逍遥游的庄子,

  死亡对于他,正如生存。

  我们再来看看田边那个可笑的老先生:

  他四肢不勤,不辨五谷,

  手里作着个揖,长长的帽带

  几乎缠绕上他脚尖上翘的鞋子—

  转眼他来到了王殿上,

  对着那些假惺惺的皇帝讲书,

  他完全失败了,他回到曲阜,

  他只能坐而论道,做个讲师,

  他只能游于艺,极端不适合政治—

  他的功劳大大的,他教出了

  七十几个学生,最终奠定了

  中华文化的基础--

  他是孔子,他是一个十分可爱

  而且精通人性、能够自娱的老夫子—

  他的哲学是

  生而正直、自持而公正。

  当你想环游世界,我建议你

  不妨回忆回忆那些个东方大国的故人故事。

  春光

  已有许多年了,

  我没去注意

  手边这楼群尖顶上

  这一点点

  一点点金黄的

  婴儿般展露出来的

  早晨的光。

  啊,弥漫胸腔的空气

  多么新鲜,

  宽阔舒展的水泥道路

  在阳光下多么整洁明亮,

  真正的春天—

  节日到来了—

  晨曦中的一切

  如此平实地

  散发着幸福温暖。

  新年

  很显然,无声的沙漏中,

  倾斜的深夜让空气紧张。

  在他严峻的脸色中,

  春夏秋冬延续的歌声

  减少一半。一支军队

  在他的内部遍山崛起,

  视死如归的纷纷将士

  奔赴朔风浩大的沙场,

  轮番上阵,

  对他展开骁勇的撕杀。

  一动也不动,他象巨石

  凝固在空气夹缝里面。

  他累了,但他不能够累。

  他的国家处于崩溃边缘。

  他必须

  独自面对即将发白的东方,

  以雷霆万钧之势

  独自夷平各省叛乱。

  他一动也不动,

  直到早晨泄露的第一束光

  象凶狠有力的鞭子

  无情地打在他僵硬的脸上。

  又一天正常的劳动、工作

  开始了,他活动起来,

  倾听着周围尘世那

  渐渐高昂起来的喧响:

  人们正在热烈庆祝新年,

  啊,生命强劲的风啊。

  仲夏夜之梦

  我不能忘记去年夏日黄昏:

  习习海风的金色沙滩上

  那隆起、神秘闪耀的曲线。

  被鬼使神差的风的手所牵引,

  我无数躁热而执著的梦

  在你光滑起伏的山峰间

  萦回、安放。

  羞惭、胆怯的回忆啊,

  让我头枕镶金玉床

  感觉那梦悠扬的重量。

  坦坪乡

  开过二十里地石马路,

  姐夫咆哮的手扶拖拉机

  载我们姐弟几个开进了坦坪乡。

  还是一条灰不溜秋的马路,

  一条黄泥路通向四舅往后工作的农场。

  (但我从来没有去过。)

  我们大叫着跳下车,

  走进了一间简陋宽大的房间里面--

  四舅那时仍在那做副乡长。

  热气腾腾,许多人或坐或站,

  嗓门大的四舅招呼着我们,

  “快坐,快坐!”,象标准的长辈

  摸摸我的头,温暖的大手

  有力地拍着我的肩膀。

  我和姐姐们端起了上写

  “坦坪乡政府”的带把的白瓷缸。

  一股浓烈的黄土涩味

  滑过我少年的舌尖。

  年轻英俊的四舅

  站在圆桶形的煤球炉边

  神采飞扬,当干部真不一样!

  然后我们一窝蜂上车,

  拥挤着轰隆隆

  开向奔去看《芙蓉镇》的嘉禾县。

  后来四舅死了妻子,

  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农场。

  我已多年未再见到他,

  他酗酒,颓废,到最后

  完全没有了父亲样。他

  只好再娶,四个儿子

  象寒冬落单的飞雁。

  他整天手拿一缸水酒,

  说话,喝酒,天黑到天亮。

  人们说他疯了,

  这样又过了十几年。

  后来他也死了。

  愿上天可怜他,

  跟其他好人一起入土为安。

  因为四舅,我记住了坦坪乡。

  一片斜坡上一条唯一的街道,

  车子跑过,

  破旧的乡政府门前尘土飞扬。

  春天抒怀

  亲爱的,就在这一刻,

  就在这一刻,

  街头巷尾,城下城上,

  荒山野岭,地头田间,

  绚丽的景色多么壮观!

  新生的春天象一只

  凶猛巨大的老虎,就要象

  亿万朵鲜花

  一夜之间向我们全部开放!

  多么猛烈的欢欣啊,

  彻底摧毁了寒冬的悲伤;

  一座座严冬的堡垒

  就要在瑟索的寒风里

  被涨潮的春天探险队解放!

  但如今我没有了你,

  我一颗心仍是那么灰黯凄凉。

  我站在春天的岔路口,

  我在喷涌的墨水中痛哭:

  孤独就快毁了我,

  越美就越孤独,

  我无法面对这天地间

  如此幸福浩大的景象!

  亲爱的,亲爱的,

  你看,你快来看看,

  这一列列春天的火车

  就要带着冷漠的唿哨

  甩着蜥蜴青色的尾巴

  迅速消失在天边!

  短,而再短

  不要把那不可言说之事

  直接说出。

  这是一个诗人对于

  另一个诗人最好的箴言。

  短,而再短,

  直到事物自己找上门来,

  象早晨的万物

  刺破朦胧发出光亮。

  风暴

  有何意义,人头马的色彩,

  保龄球的曲线,

  月光下臀腿分叉的路径?

  我只听见一阵大风起,

  一阵狂烈的风暴

  从平地或海洋升起,

  刮走了面包,水,

  稀薄的氧气

  和医院大门口的垃圾。

  诅咒或赞美,真诚的,

  有何意义?当一阵黑暗

  从骨头深处或大地根部升起。

  啊,风啊,到处都是

  看不见的风,我没有喝酒,

  却有了十分十二分的醉意。

  鲲鹏

  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收拢我硕大的翅膀。

  我在人间象雏鸡一样跑步,

  我象雪地下的蛇那样冬眠。

  世上的人们

  听不到我的音信。

  扶桑日出叉口的大树

  也早已经把我翅膀的声音遗忘。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只小狗

  昂首阔步地走过我的身旁。

  辛苦的农人把我当作传说:"很久很久以前……"

  一阵穿堂风摇曳着昏暗的灯光。

  至今未出名的神话作家注目滚滚的波涛,

  象一条垂死的人鱼斜靠着海礁沙滩。

  一切都似乎坚定地证明:它已经死了,

  化作了茶余饭后百无聊赖的无稽之谈。

  一切都是真实的,

  而且----如此明显。

  直到我在海中激起万丈波涛,

  于海涛之上再次张开我黑色的翅膀:

  人们看见一只巨物一飞冲天,

  多少男女老少和傻鸭子一样恐怖惊慌。

  精卫

  不要去惊动那里的树枝树叶,

  那甜蜜生活的影子和牢房。

  那里是一片无比开阔的

  毫无掩饰的伤心地,

  到处都散布着扎眼的伤痕,

  迷人的欢欣和深深的悲怯

  纷纭交错,无物遮挡。

  它是一座黑色的嗜血堡垒,

  多年我把它精心喂养。

  直到一只名叫精卫的

  盲目的鸟独自飞来,

  悚然哀鸣,飞向东方,

  把它衔往更为孤独辽阔的海洋。

  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别的,

  除了哭泣,已经一片空荡。

  我多么象一颗小小的露珠,

  在早晨晃动的草尖上震颤。

  啊,仁慈的主啊,回答我,

  难道这就是我所有爱的形象。

  雪人

  身怀一万万座火热的冰山,

  我被当作应景的玩具欣赏。

  我知道自己的结局,

  并从不向自己

  所爱者提出自己的悲伤。

  我一直是多么的纯洁,

  正如你我相识的初年。

  直到一阵阳光普照,

  彻底融化了我的悲伤。

  我已别无出路和选择,

  当一双红润嬉戏的手

  把我堆积在这个冬天。

  我就是那无人注意的雪人,

  我将默默在人世消失,

  无损于一颗坚强的心的形象。

  阿波罗

  我已被阿波罗一击即中,

  并且彻底击伤。

  爱情使我多么孱弱无力,

  爱情沸腾高昂的血债

  使我永远无法偿还。

  是的,永远。

  永远并不可怕,

  它是亿万年中的一瞬,

  又比一万年多一点点。

  阿波罗已把我象烤肉一样贯穿,

  我不能回避这一事态,

  也不能拨除这支利箭。

  我只能象奋飞的云雀,

  或凄凉的夜莺激动不已,

  朝天空迸出自己的叫喊—

  “爱情啊,

  使我变得比婴儿更软弱,

  一点点高空的蜜

  已叫我欲死欲仙。”

  向日葵

  原野尽头那成群少女般伫立的向日葵啊。

  永不永不厌倦地向太阳张开金黄的笑脸。

  她们永不厌倦地朝向东方那传说之处----

  日落之后孤寂之后太阳重新升起的地方。

  她们多么迷人,象大地上别的花朵一样。

  她们的脸蛋多么红扑,象抹上一缕霞光。

  她们多么无忧无虑,象一群少女出神张望。

  她们又多么喜悦,象一群少女只活在今天。

  原野上那成群少女般一字排开的向日葵啊。

  她们扭动着小腰肢整天开口笑整天开口笑,

  她们期待着期待着,她们已经排好了队伍,

  她们就要象第一个早晨,舞动舞动起来了,

  这多么幸福的方阵,齐齐倾向发白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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