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代我而写的三首网络诗歌》
作者：诸葛鬼 提交日期：2004-4-17 0:48:00
失眠是重症，什么人容易失眠，他们在忍耐中会做些什么。不几年前，央视的报道了这样一个新闻：一位乌克兰人遭一次变故后永久的失眠了，十余年来从未入睡，却与身体无碍，只是这种加减乘除得异样的人生没有同行，没有知心，他告诉记者面对孤夜他选择了诗歌，要用美妙的语言为人的存在添一条注解。他会写什么来解释唯一的感受，我不知道，我在夜里长期积习的只有一种声音-----波段紊乱的敌台，有时清潜入微，有时激亢嘶哑。那一夜我从睡厄中翻醒，一个清晰冷峻的语调传入耳膜：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我真怕有个女鬼会从收音机了伸出一只手拉我去明孝稜的高台上永无止境的与松涛合拍。我定定神，把恍惚的眼睛睁开，窗外一两点微亮，空气澄静，将圆的明月垂在街角，本来相隔有一段距离的长江上夜航船闷沉的响着几声鸣号，我想夜不但有易于察觉的浪漫，可能也会比我们通常想象的更清醒。在这跌空无谓的时候我应该记起些什么呢。
一九九九年秋天我上网了，几天后我发现自己不但失常而且失明了。之前我淡漠的知道不计其数的时代生养过无数的人，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都记下过点什么，然后一点点的磨失，碎成尘埃；真理也好，艺术也好，语言也好，是个人都曾拥有过，但我很大程度上只能察觉到微小的微小，仿佛一个人突然见到了大海一样，对世界产生了不可更改的困惑，只觉玄妙中是无比的凶险和无知。语言的浪涛将我幼小的心灵摧残的无处靠岸，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成熟起来了，失败已是一种恩赐。
那谁不是说过么，有自尊心的艺术家是不屑于参与当代争论的，不过靠文艺学戴上方帽子的人却要凭着这种掐捏开饭。学院里的艺术概论课是唾余，要系领导支起饭桌来安排的，多少人灵活运用开了大方向，大趋势，大角度的理论后是厌烦较真儿和分段的。在诗歌领域里，当代诗究竟写了多少首是不必问的，有多少种风格是模仿的，多少块地域是清晰的，多少个不出名的诗人是成熟的，多少种尝试是进取的，多少次评选是没有意义的，这都比不得一句：中国白话诗与古体诗是割裂的，现阶段找不到动力；或中国民间写作是苍白的，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位诗人以外大多是垃圾。“评论家”们可以写专栏，上电视当专家以外，用一天时间翻看了网络后就敢于说“当今诗歌脱离生活”的判断，至于说还有那么一两首可供点名的作者究竟向坡，聂鲁达，博尔赫斯借鉴了什么又超拔了多高，所谓没有音乐性的根据在那里则更是少人理会的。想写得还在埋头苦写，吃评的却掩着鼻子一目十行，反正一切理论都可以毫不费力的套上去；没错，诗歌也是累人的，给人气恼的，读也读不完。和无数诗人的自娱自乐相比，评论家们愿意再给《诗经》《诗品》啥的多洗把澡或弄个《海子评传》什么的，他们坚强得好像不会激动。他们不激动，我激动。
XXX是网上一个说话急急火火，口无遮拦招风惹祸的家伙，常常粗暴的牛X，傻X的批评别人，按说这样的人再平常不过，当他厌倦了自己的标准或被封得全无趣味时自然会打住。每一次他横加指责别人的时候大多引来没人搭理的沉默，不过多少也有沉不住气的，结果几次嘴仗都让他烧得热血沸腾，然后被删得一片狼藉，我们就看见他扭着人家的脖子作毛西河式的殴辨，一招一式都那么孩子气，却不乏真诚。他前前后后写了二十几首诗歌，要么声嘶力竭，要么不加修饰粗鄙不堪，但就是这个也许完全可以在30岁后彻底告别诗意的家伙在很不恰当的时候没有多少自豪的码出一首叫人无比惊讶的诗。在这首诗中，他用再平常不过的几样东西勾勒出我们人生必定要无奈面对的情怀：在李煜亡国的春愁中逝水成为千古绝唱，而下面的这首诗却比之更加深沉，不但将季节流经的形态融入其中，还将经由的旅程贯穿，示意出终境的无垠；曾凝结的，开解的一并滚滚而去，直可说更胜古人一筹。其中丰富的节律恬淡的辞藻娓娓的叙述无不洞及着读者的神思，看似罗嗦冗长的铺垫像一根细致的丝线引导着穿越时间洪流的汹涌。臧棣有解的自问《一首伟大的诗能有多短》，其实一首伟大的诗又能有多长。
1=《那一片冰的水已流向海洋》
我们在冬天的河上徜徉+那银镜的冰面映着夕阳+这个孤独的男人在整理他的冰车+那些+散落在整个傍晚的冬天
那是两分钟以前的冰面了+亲爱的+儿童们都嬉闹着跑开+时光又少了一段+夕阳已去+城市寂静
我们上岸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时间在我拽你的一瞬间静止+我惊恐的向四周望着+像一个急于回家的孩子+这时路灯把一万条街道点起+最孤独的指挥家挥臂+就让一万个父亲去伤感吧+这些男人+他该怎样去面对日子，泪水，夜晚+昏暗的家门+那些+不厌其烦的小巷尽头+一万个婴儿在逝去的睡梦里哭醒
汽车的肩膀挨着汽车的肩膀+一个诗人的窗户对着另一个诗人的窗+每一个冬天都是对一个死者的纪念+亲爱的+当你终于同意我说的话+我们到那时候+又在哪里衰老，而你还记不记得+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贯穿我们年轻的时光+也曾经有过幸福的辉煌？
亲爱的+夏天已去，冬天漫长+亲爱的+时光已去，人世漫长+当你终于同意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同意+那一片冰的水已流向海洋？
那是两年以前的冰面了+两年+就是过去了六千万秒钟+不说两年好了+就是一秒钟，也永不再回+这是谁也不能篡改的规律+如同所有的人终将会死去+
过去的好日子+躺在一片温暖的回忆里+可是人生能有几个两年？
我于是在给你的信里这样写到：+“当我们在冬天的河上徜徉 已是两年以后，这时+那一片冰的水已流向海洋......”
左后卫是一位河南诗人，像所有而立之后蕴激情于平常的人一样察觉着悲喜；他自顾自的写着，有时脱兔，有时吞吐。两部长诗一首叙述了个波罗式的谋杀案，一首我至今也不敢轻易做出评论，还一首短诗的格局让人乐得直夸作者机智，可举止的勉强，内心的软钢也都跃然纸上。他老练的区分着《作诗与坐台》，嘲讽之余我还是看见一个重情讲义感触良多的知识分子顿挫的举止。“三尺宣”包藏着狂态，隐续着深情，未离传统半步却周旋开一曲唱不尽的迷离。我低头看桌上的每一样东西，幽幽地问：哪个，哪个更能持久？也许只有这首诗罢。
2=《三尺宣》
水与墨研出的黑，浓与淡勾出的蕊+多年前的那张三尺宣，还未晾干吗？
触及隐痛的一悸，飘过黑黑丛林之发+越过肩头，值得背诵的+不是花瓣明暗笔法，而是你+悠悠鹤舞的白腕。
左边的留白是让我题诗吗+借你的长锋羊毫一用+题一款绝句，题一款+年年欲惜春的偷情话+那年冬天的一砚狂墨+点滴成趣+那一笔呼啸的冲动+是薄薄的三尺宣+所不堪承受的淋漓。
你不肯将就的羊毛披肩+樟脑味儿还未散尽吗+何妨把你的悲伤涟漪得更远+让太行山西麓的我，也能感到+天空是湿的。
有曲径的花园是蟋蟀的花园+冬季里期盼着雪+于一声短促的惊讶里+体会清冷与寂静，体会脚下的+光滑与松软。是谁的蹑蹑脚步踩响了枯枝+是谁又把我的泥壶偷去暖手+是谁喜怒无常，坚持把最白的三尺宣+留到最后，留给经年不忘的一腔水墨+当凉风徐来，夜空拧不出一滴水+我的篆章你的唇印，镇压于+三尺宣的一隅+一样的朱砂一样的皱
哪个，你幽幽地问：哪个+更能持久？
湖北青蛙自然是湖北人，没看见他发在网上的照片之前我以为是个干瘪矮小眼睛圆睁的小子，不料竟是个拖家带口健硕成熟长着一双木星眼的家伙；明明是性格孤僻偏喜欢网友聚会，明明是白领精英，非说自己是农民青蛙，给人造成一种“俗的这样雅”的感觉。他的身影总是在我的脑海中打转，他到底是咋了，那股子愁的人想替他撞墙的欢快是如何织就的。他名声在外，结交深广，却从来不吐实，连诗也写得有哄骗自己的味道，可始终那样美妙，他的自负掩藏得并不好，但似乎很多人都喜爱他。他用听起来像瞎白伙的白话煅出一截截扑棱着翅膀的诗意，两年前他迷上了一种自创的体制，我很能感觉到他颇为自得的书写，但他似乎对诗还抱有某种奇异的态度，叫人不能容忍的是，他从来都管自己的诗叫做分行的东东，每次想到这儿都感到一阵揪心，能够写出如此美妙作品的诗人竟然不愿意把它们称之为诗，这不等于拿电棒电人么。在他两百多首诗中很少初学者的生涩或凝固派的练达，他能从乱糟糟的平常中抽出一条绸缎，呼哧呼哧的表演出舞韵，也敢睁着眼睛和坐标系中的所有人比试同一题材，下面这首诗比“举杯邀明月”的那位还要奇强：一把蚝下月亮揣在兜里，拴在屁后，谈斤论两，似乎很险谲，细细琢磨才发现我们始终如一，天天如此的在使用着月亮，不但拿它装悲欢离合，也像对亲友一样的若即若离-----
3=《月亮在工厂中的位置》
1.我和月亮互相看上一眼
过些日子+月亮+就变换一下在工厂中的位置
我和月亮达成默契+工作间隙，即晚上九点+互相看上一眼
2.月亮的职业生涯
从职业生涯的角度来看+月亮有自己从头至尾+服务的轨迹
在顶头上司看来+月亮容貌姣好，远观可得+近处则如烫手山芋
重要的是永不放弃
3．月亮的升迁
员工甄选，职务攫升，薪酬增加+月亮得到不公平待遇
我看月亮表现平平+严重睡眠不足，朦胧着眼睛+谁知道月亮的秘密
4．月亮的多样性
工厂有时出奇地安静+豆叶杉间的小蜘蛛+不知不觉做了美丽的孕妇+
月亮从云层中站出来+想对哀伤的你+说话
5．月亮职务说明
后来我们修订了职务说明+月亮的事情不再予以考虑
我们谦恭有礼，举止专业+显示出对戴绿帽子顾客的关心
相信我们+赚取利润，这是世界性惯例
6．月亮新同事
后来迎来新同事，迎新会上+一群黯黑的脸+被月亮倏然照亮
月亮十分遵章守纪+不迟到，不早退
有月亮在+一群人，无缘无故地高兴
7．月亮的差错
月亮喜穿黑白服装+从事性骚扰的高层人士+不断点头，称月亮气质高雅，着实迷人
月亮从树稍上升起+填补一两人的空虚
8．给月亮加油
老实说，后来我们开始训练+如何不致落在月亮后面
我们加班加点+甚至老板同他的一帮下属+也“加油”“加油”齐声高呼
在生产线上，我们给月亮+放了一颗卫星+我们感谢月亮给了我们榜样
9．月亮表现考核
由于考核者的偏见+月亮被认为+一月只有一两夜表现优良
乘此机会+我们高谈阔论，找乐子+或者谈情说爱
其余时间+我们遮住我们的半张脸
10．月亮的薪酬
乌云越来越多+月亮只能靠出勤小时+获取工资（Wage）
总之，月亮老是怀念+以往天高云阔+拿月薪（Salary）的日子
11．月亮假期
相信我身上多少有些蜜+可以分享给你
但我本身不是福利+月亮也不是
月亮如若出轨，这月亮假期+我们定会失魂落魄
12．向月亮抱怨
时常在工厂里走一走+月亮不是在我前面+就是在我后面
月亮，我想着解决问题+担心被问题解决
月亮，寂寞把你我连在一起+但你从不说一句话+给我听
13．与月亮未定契约
在月亮下面，工厂+未能生存下来
工作后，字迹逐渐模糊+要么化为灰烬
我一定要肯定我自己：月亮下面+我犯过错误
月亮下面，我一定悔恨终生+没有完成月亮下面的任务
三首诗都没有不可解的晦生，也都没有亲近得恶心的平庸，全能优雅的命中心靶；在我们激进的要返回古体诗，沮丧得要默诵艾略特的时候，我愿意顶住一种眼神说，千百个诗人为这个时代写出了缤纷多样的作品，杰作每天都有，中国诗的命脉不靠批评家。也许算不上是抢在头里说两句，也许比许多人的认识还要轻率，但不用说，一位读者表示-----这首诗如同我自己做的一样，足以看作是一种由衷地赞赏和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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