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海子的诗,让人想起了在诗歌热潮中的青春岁月。海子的生命在那大潮退却的时候一并消失了,留下的,是他点点滴滴凝结而成的美丽的壳,信手拾起放在耳边,听到了他的呼吸,听到了自己青春的血液流动的声音,恰似20年前嘈杂的浪潮声。
那时,在中学的校园里,大学的校园里,爱诗的人不用召集,自然地形成了自己的圈子,相互传阅自作的诗稿和根据自己的喜好,从诗集、文学刊物里一笔笔摘出的诗抄。每一期《诗刊》在圈子里传阅,爱诗的伙伴们急不可待地挤在一处,一起读诗刊中喜欢的诗句。80年代初的时候,诗集出版极其稀少,外国作家的诗集更是难以买到,一本新出的诗集,会在圈子里按时限传看。那时,谁没有过抄诗抄到手酸的经历?
进入大学,没有了升学的压力,学校的社团活动蓬勃兴起。这是爱诗的人的好时光,每个学校都结起诗社,自己油印的诗刊拿去兄弟学校交流,每一次聚会心中都洋溢着万丈激情。记得当时有一个《诗歌报》,搞了大规模的中国现代诗歌专版,成了各校诗社显露身手的舞台,千奇百怪的诗纷纷亮相,引得后来每次的诗社聚会都成了激烈的辩论会。我们放肆地嘲笑社长的诗是“双声道”,“我们去大漠”,“去大漠”,我们就这样按照他的“双声道”习惯接起他的下一句。我们对某个社友在“诗歌报”记者面前的媚态鄙视不已,极尽挖苦之能事。我记得有位诗友用八卦符号罗列成七律四行的样子,居然也在“诗歌报”发表了。这事在诗社里引起了开锅一样的争论。越辩越迷惘不已的我和一个死党,逐渐远离了诗社,对诗的热爱演变成青春的痛苦和爱情的困惑。不久,诗歌的热潮也渐渐冷却了。
曾经的文学青年如今都成了文学中年,文学、诗歌也成了生活中的奢侈品。每晚坐在床头,翻看的不再是《诗刊》、《浮士德》,而是充斥大幅的触目惊心的图片的时事报纸、划满各种模块、图表的职业充电书刊。偶尔在某个雨后的清晨醒来,回想起遥远的诗情,飘渺得就象传说中仙女的裙裾。距离那些日子,真比唐朝还要遥远了。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纪念海子的网站,我看到那首著名的诗一句句在我的眼前划过: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读着他的诗句,心底里久违的一种疼痛,象暗流一样狠狠地涌动起来。人都说,大浪淘沙,淘出来的是金子,可我宁愿认为,海子是那浪潮里淘出来的一只美丽而孤独的贝壳。
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几次诗歌的热潮,说是热潮,因为它涨得也快,消退得也快。唐朝几百年历史,留下的几百首诗代代流传,没被收集入册的“诗歌爱好者”的诗作,恐怕多得象天上的繁星了。比起我这粒爱诗的沙子,所有的也只是仔细收在心里最底层的青春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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