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 珠 小 珠 落 玉 盘
——诗歌的音乐美
诗歌必须具备有音乐般的语言。所谓音乐般的语言,就是这种语言必须在发音时平仄互错,而且要讲究押韵。这样才能使人读起来抑扬顿挫,琅琅上口,具有音乐美。以李白的〈〈望庐山瀑布〉〉为例: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它的平仄是这样的:
仄仄平平平仄平,
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仄平平仄仄平。
显得错落有致,加上押阴平声:烟、川、天,而且一韵到底,使人读起来象唱歌一样,格外好听。
又如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此诗之所以广为传唱,除了它具有简炼易记、表达的思乡情绪容易引人共鸣外,诗歌所押的阴平音韵琅琅上口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李白在诗歌的音韵方面是堪作后人的楷模的,故世人有“锦心绣口李太白之文章”的美誉。
还有一个是南唐后主李煜,他十分精通音律,他的词也是琅琅上口,在音韵方面是非常美的。请看他的《浪淘沙》一词:
帘外雨潺潺, 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 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
此词让人读起来琅琅上口,百读不厌。假若你用潮汕方言来读,那更是如同唱歌一样,十分悦耳动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呢?这要归功于作者所用的平水韵。词中所用的字韵:潺、珊、寒、欢、栏、山、难、间,在古诗韵平水韵中都属于上平声(即阴平。当然,这些字韵在今天现代汉语中读音是不同的),这些字韵的读法都是大开其口的,加上是上平声,让人读起来就觉得特别响亮,极富音乐美。此外,作者在词律平仄音中还注意阴阳上去等声错落有致配合运用,这就更让人读起来抑扬顿挫,如歌似曲了。透过此词,足可见作者是多么精通音律!
清初文学家余怀说:“李重光风流才子,误作人主,至有入宋牵机之恨。其所作之词,一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也。”如果说,锦心秀口是李太白之文章,那么琅琅上口即是李重光之词章了。
以上两位诗人在音律方面贡献是杰出的,值得我们后人作诗时学习。假如你在作诗时也能考虑到音律,那么我可以肯定地说,你的诗歌水平已经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古人在诗歌的音 乐美方面是比较刻意追求的,特别是在诗与歌、舞逐渐分离的情况下,就更讲究诗的音乐美了,其发展结果就是后来的律诗和绝句。对于律诗和绝句,有好多严格的规定和固定的格式以及禁忌,故称为格律诗。对于格律诗的基本要求,如基本的字数、句式、平仄、对仗、押韵等,我们要很好地给予传承,要不就不能成为其格律诗了;但对于其规定过严、禁忌过多的一些要求,如蜂腰、鹤膝、孤平、下三连等禁忌以及每一首律诗或绝句押韵只能押平水韵的某一部等要求,反而束缚了思想内容的表达,成为过于呆板和防碍诗歌发展的绊脚石。特别是在社会生活内容越来越丰富的今天,一些现代词汇本身就没固定的平仄要求,我们不应改变其结构而生硬入诗;现代汉语发展至今只有四声,己和原来的唐音不相符合,我们也不应仍按平水韵的要求来写诗。我以为,今人写格律诗,对于平仄能够基本符合要求则可,且应允许因内容需要而变通;对于押韵,能够参照中华新诗韵也就行了。我们不应该紧抱住古人定下的那些死教条而吃古不化,因为我们不是古人!如果我们仍然墨守陈规的话,这就无异于拿古人的绳子来勒束自已的脖子!古人尚且能不受格律的限制,那我们还不如古人!这是我们在讲究诗歌的音乐美时必须引以为戒的。
九、高 度 概 括 出 真 谛
——诗歌的哲理美
有一种诗歌,它似乎并没有丰富的想象,但却用极精炼的文字对客观事物和规律及其认识进行高度集中的概括总结,给人以社会生活的真谛,让人产生强烈的共鸣,并被后人反复吟诵和引用,成为永远激励人们前进的强大精神力量。如:“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心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些名诗名句具有特别强大的生命力,是诗歌的哲理美。
请看盛唐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夕阳依傍着西山慢慢地沉没, 滔滔黄河朝着东海汹涌奔流。若想把千里的风光景物看够,那就要登上更高的一层城楼。
《登鹳雀楼》是盛唐诗人王之涣的一首五言绝句,前两句写的是自然景色,但开笔就有缩万里于咫尺,使咫尺有万里之势;后两句写意,写的出人意料,把哲理与景物、情势溶化得天衣无缝,成为鹳雀楼上一首不朽的绝唱。此诗虽然只有二十字,却以千均巨椽,绘下北国河山的磅礴气势和壮丽景象,令人襟怀豪放。诗人受大自然震撼的心灵,悟出的是朴素而深刻的哲理,能够催人抛弃固步自封的浅见陋识,登高放眼,不断拓出愈益美好的崭新境界。清代诗评家也认为:“王诗短短二十字,前十字大意已尽,后十字有尺幅千里之势。”这首诗是唐代五言诗的压卷之作,王之涣因这首五言绝句而名垂千古,鹳雀楼也因此诗而名扬中华。《登鹳雀楼》气势磅礴、意境深远,千百年来一直激励着中华民族昂扬向上。特别是后二句,常常被引用,借以表达积极探索和无限进取的人生态度。时至今日,该诗还几次出现在中国国家重大政治和外交场合。
诗歌的哲理美,来源于作者对客观事物和规律深入细致的观察所形成的认识,并在此基础上以极其精炼的语言方式进行高度集中的概括。这里面也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寓理于景象事物之中,如上面所举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诗人先通过登楼对自然景物的描写,给我们提供了一幅夕阳西下、黄河入海的壮阔画面,然后在此基础上,抒发了宏远的抱负和博大的胸襟,表现了宇宙的无限。后两句出语自然,寓理于景象事物之中:“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包含了多么丰富深刻的自然和社会生活的哲理!因此被人看作是追求理想和崇高境界的象征而千古传诵。
另一种是纯粹的抽象概括。如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此诗就看不到有什么形象描写,纯粹是抽象思维写成。但它却以区区四行共二十个文字的编幅,概括了人生中关于生命、爱情和自由三方面的内容,其内容之丰富,哲理之深刻,实在是其它任何文学形式无法与其比美!且易记,易懂,易唱,动听,格式又不会太严,完全符合诗歌标准的要求,这就是诗歌作为最初最简的一种文学形式有如此强大生命力和魅力之所在。(未完,待续)
十、好诗未必尽合律
今天,我们作起传统诗词来,往往都是按其格律严格遵守,评审一首诗词也是按其格律严格衡量,似乎不符格律就不是好诗,然而却忘了我们的古人留传下来的一些好诗,往往不符格律,但毫不影响它们成为好诗。
请看《咏鹅》: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这是“初唐四杰”之一的诗人骆宾王于七岁时写的一首五言古诗,开篇先声夺人,“鹅!鹅!鹅!”写出鹅的声响美,又通过“曲项”与“向天”、“白毛”与“绿水”、“红掌”与“清波”的对比写出鹅的线条美与色彩美,同时,“歌”、“浮”、“拨”等字又写出鹅的动态美,听觉与视觉、静态与动态、音声与色彩完美结合,将鹅的形神活现而出,成为被人千古传诵的不朽名诗。
再看《敕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歌》选自《乐府诗集》,是南北朝时期黄河以北的北朝流传的一首民歌,一般认为是由鲜卑语译成汉语的。民歌歌咏了北国草原壮丽富饶的风光,抒写敕勒人热爱家乡热爱生活的豪情。开头两句交代敕勒川位于高耸云霄的阴山脚下,将草原的背景衬托得十分雄伟。接着两句用“穹庐”作比喻,说天空如蒙古包,盖住了草原的四面八方,以此来形容极目远望,天野相接,无比壮阔的景象。最后三句描绘了一幅水草丰盛、牛羊肥壮的草原全景图。有静有动,有形象,有色彩。全诗风格明朗豪爽,境界开阔,音调雄壮,语言明白如话,艺术概括力极强,一直受到历代文论家和文学史论著的一致好评。对它的学术研究,时至今日也经久不衰。
以上两首诗歌看似多么简单,都没有严格的格律限制,却都能成为好诗,可见好诗不一定都要严格的格律,我们不要被严格的格律束缚了自己的思想。
请看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此诗前两句为五言,后两句为六言,均以散文句式表达,既不讲究节奏整齐,也不注意平仄押韵,但却以广阔的胸襟,慷慨悲凉的情调,感时伤事,吊古悲今,不假修饰,其立意、气势和思想、感情,千百年来一直引起人们强烈的共鸣,成为不可多得的一首好诗。
再看孟郊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辉。
——此诗虽是五言的,却没有严格的平仄限制,而且写了六句,不是通常的四句或八句,但由于该诗亲切而真诚地吟颂了既普通又伟大的人性美——母爱,因而千百年来一直能引起无数读者的共鸣。
再看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你说他合律吗?诗中的平仄就不合五言绝句的要求,如果让我们后人作此诗,就可能会写成“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中霜。抬眼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不知这样改写的后果会怎样,但我只知道李白该诗也曾经历代文人修改,但改来改去,还是不如原作那么朴实自然,千百年来流传至今,是人们喜闻乐见广为传诵的不朽名诗,还上了春晚的舞台呢!
在众多优秀的传统诗歌中,不合律的好诗还真不少,如孟浩然的《春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第三句第二字本该用仄声却用了平声,以致后面平仄都打破原来格式限制。又如李坤的《悯农》:
春种一粒粟,
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
农夫犹饿死。
——全诗几乎都没按五言绝句格律要求。再如杜秋娘的《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二、三句第二字都用平音,完全没按七绝格律要求……
所有这些,都说明了古人在作诗时尚能做到打破格律限制或不拘泥于格律。相比之下,我们今人反而处处受限于格律,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这是今人不如古人的地方。记得有一年我出了一本小册子,顺便送了一些给诗友,其中有一诗友就打来电话,说我的一首诗不合律,有“下三连”的毛病云云,而不说诗的思想内容如何,足见我们今人受诗词格律的限制是多么严重!始终不敢跳出老祖宗的旧框框,并以其做为评审一首诗歌的标准,思想是多么保守!
好诗未必尽合律。诗词格律只是一种艺术形式,它只能说明是什么种类的诗,并不能说明诗的优劣。这就要求我们广大诗歌爱好者在进行诗歌创作时,我们各级诗歌报刊的编辑先生在评选一首诗歌时,都要敢于冲破格律的限制,以思想内容为重。只有这样,我们今天的社会才会有更多好诗不断涌现出来,才能无愧于我们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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