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我国的唱和诗[已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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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我国的唱和诗

  在阅读我国古典诗歌的时候,经常可以读到一些唱和之作,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唱和诗,或者叫酬唱诗。以诗相唱和增进诗人之间的交往,表达诗人们对生活,对时事,对自然的感受和认识,这是我国古典诗歌的优秀传统之一。

  一

  唱和,指歌唱时此唱彼和,是歌唱的一种形式。《诗•郑风•萚兮》有“倡予和汝。”唐陆德明释文:“倡,本又作唱。”后成为作诗的方式之一。

  唱和诗是伴随着诗歌的产生而产生的。诗的源头是歌谣。上古时候,人们碰到节日,就聚在一起酬神作乐,手舞足蹈者有之,一唱众和者有之,彼此竞胜者有之。《吕氏春秋•古乐篇》说葛天氏的乐八章由三个人唱,拿着牛尾,踏着脚,生动地描写了这种光景。到了有文字记载以后,这此唱彼和的歌就成了所谓唱和诗。《诗•郑风•东门之墥 》、《卫风•木瓜》都可看作是最早的唱和诗。前者是男女一赠一答,汇于一篇,后者虽不见赠诗,却是一首情深意挚的答诗。

  到了汉代,便开始有了文人的唱和之作。收在《文选》中的题为苏武、李陵作的七首五言诗(即所谓“河梁之作”),据有人考订,都是朋友之间的赠答之作。它们是与《古诗十九首》时代相仿的无名氏作品,其艺术风格亦与“十九首”近似。

  相传汉武帝曾在长安城中筑柏梁台,“以香柏为梁也。帝尝置酒其上,诏群臣和诗,能七言诗者乃得上。”(《三辅黄图•台榭》)。和诗的方式是君臣联句,每人一句,共赋七言诗。和诗的特点是每句用韵,一句一意。这就是后来被称作“柏梁体”的诗。这种诗当然是一种娱乐性质的文字游戏,文学价值不大,它对于启发诗思,锻炼文辞,培养敏捷的形象思维能力,倒还是有一定的作用,因此历代帝王多仿而效之。唐太宗有《两仪殿赋柏梁体》一首(《全唐诗》卷一)是与诸大臣的联句。唐中宗景龙二年(公元708年)十一月十五日,“中宗诞辰,内殿联句为柏梁体”(《全唐诗话》卷一),可见柏梁体在唐代比较盛行。《红楼梦》第五十回里,也写了大观园里姑娘们仿柏梁体作五言联句游戏的情景。

  魏晉南北朝时期文人也时有唱和,钟荣评他们的唱和说:“白马与陈思答赠,伟长与公幹往复,虽曰以莛扣钟,亦能闲雅”(《诗品•卷下》)南朝时称为竟陵八友的齐诗人谢脁、沈约等人常游集于“弥亘华远,壮丽极目”的西郊,吟诗唱和。

  唱和诗的大盛主要还是自唐以后。唐代是我国古典诗歌的极盛时期,诗家辈出,人才济济,诗坛各种流派相继产生,诗人之间交谊日深,同时,格律诗的形成也给唱和诗的发展创造了极好的条件。格律诗体制短小,组织经济,韵律整齐,成为唐以后历代诗人作诗的主要形式,因此它也是诗人们相唱和的主要形式。如果说,唐以前文人以古体唱和,重在内容的相同和情感的相通,那么自唐以后则更注意格律上的一致了,即以律诗和律诗,以绝句和绝句,而且对声律亦有严格的讲究。例如乾元元年春天,贾至写了一首《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的七律,接着,王维、岑参、杜甫等人都有七律奉和。晚唐诗人皮日休,在游历苏州灵岩山的馆娃宫遗址后,写了吊古伤今的怀古诗七律一首和七绝五首。他的好友陆龟蒙读了这一组诗以后,也奉和七律一首和七绝五首。

  至宋以降,由于词曲相继上升到文学的主导地位,文人们除了以诗相唱和,更增加了以词曲相唱和。词人和散曲作家选取同一词牌、曲牌,此唱彼和,表达各自对同一事物所产生的情感和看法。虽然从数量上看,词曲的唱和比之诗来要少得多,但毕竟给唱和诗注进了新的血液,丰富了唱和诗的表现形式。所以唱和诗能够历千年在而不衰即使在新诗占主导地位的今天,也仍然时有所见。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毛泽东、朱德、董必武、叶剑英、郭沫若等都是唱和能手。他们的唱和诗反映了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博大胸怀、崇高的革命志向、坚定的革命信心和高尚的革命情谊。这是古代酬唱诗人所不可比拟的。

  二

  唱和诗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有联句、酬和、赓和、追和、和答、分韵、和韵、次韵等(其中联句、分韵带有文字游戏的性质,无甚佳作)。就总的情形看,大致分为限韵和不限韵两类。唐以前没有和韵的要求,只要求和诗与原诗语意相应答,和诗比较自由。中唐以后对声律的讲求日趋严格,除了“依韵”、“用韵”,更讲究“次韵”(亦称“步韵”),即依照所和诗中的原韵原字及用韵的先后次序写诗,使和诗越来越受到形式主义的束缚。宋洪迈说:“古人酬和诗必答其来意,若非今人为次韵所拘也。”认为象杜甫酬和高适、严武的“答其来意”的诗“皆如钟磬在簴,叩之则应,往来反复,于是乎有余味矣。”(《容斋随笔》卷十六);严羽也说:“和韵最害人诗,古人酬唱不次韵,此风始盛于元白皮陆,而本朝诸贤乃以此而斗工,遂至往复有八九和者。”(《滄浪诗话•诗评》。可见古人对和诗的形式主义的弊病,还是有一定的认识的。不过,和韵诗也不是一无是处,从古往今来的唱和诗看,和韵的成功之作亦为数不少。究其原因,一是唱和诗体制短小,易于制作,所受约束不是太大;二是同韵唱和,更富于情趣,有利提高唱和诗的审美价值。这恐怕也是唱和诗至今仍有生命力的原因之一吧。当然,象南宋词人方千里、杨泽安将周邦彦的词“字字奉为标准”,在平仄韵律上全和其词,不敢移易一字,倒是十分典型的形式主义了,应该加以反对。

  关于和答诗,如何理解其“和”与“答”?白居易在《和答诗十首》的序中,就自己和诗的内容说:“其间所见,同者自不能自异,异者亦不能强同。同者谓之和,异者谓之答。”以与原诗所表达的意思的异同来区分和答,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同,就是指对同一事物产生的一种共鸣,虽然诗人的认识有深浅,艺术表现方法有高低,但其基本观点还是一致的,这就是所谓“和”;答者,本意为应对,这里则含有答询、答疑、答辩、答谢之意,所以不能将“异”简单地理解为某种观点的分歧对立。事实上后人并没有遵从白的这一观点来和诗,许多答诗并非异,许多和诗也并非同。一九四五年十一月,毛泽东的词《沁园春•雪》在重庆流传并发表后,柳亚子、郭沫若、陈毅、邓拓等和词十二首,共同抒发了革命的豪情;当时国民党《中央日报》主笔王新命等反动文人也和词七首,其内容则是极力吹捧蒋介石咒骂人民革命。两种词虽同是和,却反映了两个阶级、两种世界观的尖锐对立。

  古人唱和多为赠答。其内容是多方面的:除应制诗外,有思友怀人的,如“怜君卧病思新桔,试摘犹酸亦未黄”(韦应物)、“霜髭雪鬓共看镜,茱糁菊英同送秋”(黄山谷《次韵马荆州》)、“故人惠思我,百里寄遥音”(徐祯卿);有相互劝勉的,如“愿君崇令德,隨时爱景光”(苏武)。“君若登台辅,临危莫爱身”(杜甫);有言志向的,如“振衣还东山,寝寂棲旧林”(皇甫濂),“何能供世人,无事相追逐”(高叔嗣 );有倾诉际遇的,如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韩愈《湘中酬张十一功曹》;有怀古忆旧的,如王安石《和张仲通忆钟陵》,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还有一些游景玩趣的,谑语戏言的以及男女互表恋情的等等,就是说,能入诗的题材,一般都能用来唱和。

  此外,还有大量的非酬答的和诗。这主要是前人或同代人的某些诗作,或因诗本身的佳丽,或因诗意的感触,或因作者人品的高洁,激发了诗人的诗情,而与之相和。如李贺《追和何谢铜鹊台妓》,杨万里《和仲良春晚即事》,苏轼《和陶诗》等皆是。

  唱和诗强调的是“语意相应答”,形式方面的要求应该是其次的。元代杨载在《诗法家数》中说:“赓和之诗,当观元诗之意如何。以其意和之,则更新奇。要造一两句雄健壮丽之语,方能压倒元白。”这个要求对于如何写好和诗是颇有启发作用的。

  作为唱和诗,当然要求诗人保持自己的风格。或者说,通过唱和诗,更能体现和比较不同诗人的不同风格。苏轼的《和陶诗》一百二十首,其源盖出于对陶渊明的仰慕。刘熙载《艺概》说“陶诗淳厚,东坡和之以清劲,如宫商之奏,各自为宫,其美正复不相掩也。”象这种能体现诗人风格,反映诗人个性的唱和之作,也正是我们研究古代诗人的重要资料之一。

  三

  历代著名诗人大都有唱和之作传世。他们或者以唱酬相往来,或者寄和答于别后,或者忆前人而追和,或者奉帝命而应制。喜庆盛会,帝幸宴游,相逢相别,感时遇事,都是他们唱和的机会,甚至还有专门结社竖坛,或登临,或泛舟,游乐吟咏,一唱众和的。《红楼梦》第三十七回,曹雪芹借探春的花笺写道“古来之人,处名功利夺之声场,犹置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因一时之偶兴,每成千古之佳谈。”

  白居易在《滁州刺史郑旷墓志》中,说旷“与王昌龄、王之涣、崔国辅连唱迭和,名动一时”。而白本人也是一位唱和名家。他与刘禹锡交谊甚厚,“四海齐名白与刘,百年交分两绸缪。”二人常有唱和。白的《醉赠刘二十八使君》和刘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都不失为名篇,尤其是刘禹锡和诗中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更是后人常诵的千古名句。而白居易和张仲景的《燕子楼》三首,也堪称“千古之佳谈”。《宋史•沈辽传》:“曾巩、苏轼、黄庭坚皆与唱酬相往来。”于此可见北宋诗人唱和之一斑。而南宋大诗人辛弃疾与陈亮、杨炎正等人的唱和之词,都很有名,如《水调歌头•舟次扬州和杨济翁、周显光韵》等,其他如辛寓与赵不迂、刘辰翁与邓剡、刘克庄与王迈等都常有唱和之作。王迈曾有《贺新郎》一首,刘王之间反复唱和了五次,深刻表达了他们的忧国之情和抗敌的愿望,真可谓唱得心连意合。明清以降,唱和之风不减。清李澄中《札田集序》说逸士张贞“红桥长干,闾门西陵之侧,间岁必一游,游则画舫兰桡,胜友云集,投缟赠紵,此唱彼和。”当然,这里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封建士大夫阶级吟山咏水的闲情逸致。

  自唐太宗以来,历代多数帝王都有着同臣僚唱和的作风。唐德宗贞元四年九月,赐宴曲江亭,帝作“早衣对庭僚”诗,命群臣以“清”韵应制。由是百僚皆和。而唐文宗为了让自己的诗集中有中书令裴度的和诗,特派人将自己的诗“注想待元老,识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忧来学丘祷”送到病休的裴度家里。诗刚送到,度却死了。“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帝王们这么爱好唱和,无疑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唱和诗的繁荣。

  诗人的唱和之作,一般见于各自的别集,但也有把唱和诗汇为专集的。东晉王羲之编并为之作序的《兰亭集》就是名士们修禊时的酬唱集,集中收二十六人所作诗四十二首。据《全唐诗话》记载:“睿宗时,道士司马承祯天台,适(李适)赠诗,词甚美,朝士属和三百余人,徐彦伯编为《白云记》。”晚唐皮陆唱和,编有《松林唱和集》。北宋初期以杨亿、刘筠、钱惟演等为代表的西昆体诗人,将他们的唱和之作编为《西昆酬唱集》,曾对后世发生过一定影响。明正德时,恽巍辑黄鹤楼诗,“得人一百八十九人,得诗三百余”。“几是正德阁老李东阳及诸僚属唱和之作”(范植清《黄鹤楼兴废考略》,载《武汉春秋》1982年试刊第五期)。这样的专集虽然不多见,但却能使我们看到,作为我国诗歌传统之一的唱和诗,在怎样的程度上丰富了我们的文学宝库。这也是值得我们珍视的文学遗产之一。当然对那些达官贵人、反动政客为附庸风雅而作的浅薄唱和,却是应该予以鄙弃的。

  四

  对唱和诗除了给它在文学史上以应有的地位,在新诗蓬勃发展的今天,是否有继承的必要呢?前面提到,就旧体诗词而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此唱彼和已经树立了楷模,一些会做旧体诗的文人也仍然偶尔为之,但就社会主义诗歌发展的趋势来看,会做旧体诗的人可能越来越少,唱和诗这一中国诗歌传统似乎不久将会中断。若然,倒会使后来者不胜惋惜。

  那么,是否可以将这一诗歌传统引进新诗的领域呢?我认为这是完全可以的。理由是:(一)我国新诗的发展迄今半个多世纪了。它在许多方面继承了古典诗歌的优秀传统,而唱和诗有着它一定的生命力,可以为新诗所吸收;(二)新诗中本来就存在一些赠别寄怀之作,如郭沫若《星空》集里的《赠友》、《夜别》等,对方或他人当然可以“以其意和答之”;(三)新诗在形式上和表现方式上,更加多种多样,活泼自由,它完全可以打破旧的方式自由和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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