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悔从军行(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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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妈,你们回去吧,到部队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别担心!”

  “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到部队后打个电话回来……”妈的话没说完,眼眶已经红了,她转过身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的心忽地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爸把手放到她肩上,“你不要这样子,儿子都这么大了,也该出去闯闯了,况且又不是不回来了。”

  列车开动了,妈转过身来,眼眶仍是红红的,冲我不断招着手,我也不断地挥着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慢慢模糊不见,我才回过身来,鼻子一酸,泪水流了下来。

  公元2002年7月10日,我踏上了从军之路。

  一小时后,列车上。

  当思绪从离别的哀愁中解脱出来后,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校园,回到了童年。或许人都是这样子的,做事之前,只要有时间,都会回到过去检阅一下的,我也不例外。

  童年的我,和同龄人一样,对那片橄榄绿充满了憧憬与好奇,或许是出于一种军人情结吧,爸经常给我买童军装穿,而在南海服役的伯父每逢探家时都会给我带来一些军营里的东西。这一切都成为我在小伙伴前炫耀的资本,或许就在那个时候,有一种感觉开始在心底慢慢滋生。高中毕业,我错过了报考军校的机会,进入了地方大学,以为自己这辈子与军营无缘了,但我没有想到生命中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临近毕业的时候,通往军营的大门居然在我面前打开了。

  那个时候,我却有了一丝忧虑,因为我已不再是年少不更事的我了,不再是那个穿着小军装拿着木头枪自我感觉很神气很伟大的孩子了;那个时候,我对军营的生活有了一点了解,清苦的生活不是当今这个时代的追求;那个时候,在我面前有很多诱惑:良好的环境、安逸的生活……年少时感觉崇高的东西在追求物质满足的年代显得有些不足道,我犹豫了。

  我开始打电话征求父母亲人的意见,意料之中的他们大多数都建议我选择军营,毕竟他们那代人的军人情结远比我们这代浓得多;意料之外的是伯父要找我谈谈,长这么大,我还没有与他认真谈过话,即使我在他工作的省城读了四年书。感觉中,他是一个不轻易流露感情的人,或许与他当过兵而后又在法院从事的工作有关吧。

  就在那个月光如水水如天的晚上,我经历了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精神上的洗礼。一个不轻易表达感情的人,一旦感情的闸门打开,其感染力是惊人的巨大。伯父从他初入军营说起,讲他的感受、讲他参加过的战役演习、讲他周围的人与事……岁月流水,往事历历宛若发生在昨日,我感觉好像到了一个神圣而又富有魅力的地方,在那里,有威武雄壮的豪迈气概在奔涌,有博大深邃的思想情感在流淌,有悲壮激烈而又感人至深的故事在传说。我一直不相信一席话能让人有胜读十年书感觉的,但那个晚上,我感到年少时的激情一下子从内心深处被点燃了,从十几年前。在与父母又做了一番认真的谈话后,我严肃而又认真地签下了人生第一份契约。

  一个月后,河北宣化地方大学生训练大队。

  “加油,加油!”我不断给自己鼓着劲,十公里的晚科目训练只剩下了最后600米,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冲刺。忽地脚下一绊,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摔倒在了地上,膝盖处传来火辣辣的一种感觉,猛烈的冲击着大脑神经,我想站起来,身体却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起来!”

  “起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了班长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班长,我……”

  “起来!!!”

  我咬咬牙,双手撑地,然后吃力地站了起来,汗水浸透了的体能训练服,压在身上如铅块般的沉重。我努力地作了一个立正的动作,感觉伤口处有血不断渗出。

  “跑下去!”

  “班长,我受伤了,还……”

  “跑下去!!”

  我不再说什么,低下头咬紧牙关撒腿向前奔去,我几乎是发疯般的冲向终点,并继续向前冲,班里的战友拉住了我,搀扶着我进了宿舍,我从喉咙里如野兽低嚎般的吐出了一句话:“我不干了!”

  在来部队之前,虽然我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但是所面对的一切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无数次整理仍叠不好的被子、枯燥无味的教育学习、疲惫不堪的体能训练、严格死板的纪律管理……一开始还好,我不断地用名人名言鼓舞自己:“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时间长了,忽然疑惑是不是自己在骗自己开自己的玩笑,不然为什么选择这种枯燥乏味、使人身心俱疲的生活,这哪里是想象中金戈铁马、箭啸镝鸣的军旅生涯,这里简直是耗费青春的收容场所。可是,以前想终归是想,该做的一切我还是要去做。但这一次的感情爆发,使我感到不想再欺骗自己,不要再过这种枯燥无聊又苦又累没有一点情调的生活了,这种生活,我曾尽力去适应,但我适应不了,那么我只好选择离开。

  先前,已经有两个人因为不适应军训生活,选择了离开,这一次,我也要步其后尘。我在床上躺了一天,分队长和教导员过来探视,我只有一句话:“我要离开!”傍晚我给父母、伯父分别打了电话,诉说了我的想法。两天后我同时收到了两份邮政快件,一份是父母的,里面有 ,夹带着好几张我童年时穿军装的照片;另一份是伯父的,里面同样是 夹带着几张照片,不过是他年少从军时的照片。这两封快件让我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我陷入了深思之中。缓缓回首往事,不仅为当初的失落而惭愧。当我崇拜于军人的豪迈气势和博大胸怀中时,当我感动与那感人至深的传说中时,却没有去细细品味其背后的付出,更没有想到前人所缔造的传说不是拿来给后人崇拜的,而是用来激励后人的,激励他们去缔创又一个传说的,这样一个接一个传说下去,才会铸成共和国的辉煌。

  思考了一天后,我敲开了教导员的房门……

  五天后,在授衔仪式上,面对军旗我高举右手庄严宣誓,泪流满面……

  两个月后,军训结束,我和同来的战友踏上了南下归队的列车。

  半年后,连队中。

  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这样一段描写军人的话: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赤子情怀,立马国门看天下的如虹士气,敢挽强弓射大雕的时代风采,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要干就干得最好”的军人哲学,“名利淡如水,事业重如山”的崇高境界。是的,未入军营之前我感觉军人就是如此的伟大,入军营之后才发现伟大的背后是由许多平凡组成----平凡的人、平凡的事、平凡的感觉。

  三月份,连队接到命令随大部队移防至福建某山区,开始了二次创业。前一阶段是阵地伪装绿化,要栽好多的树,植好多的草。福建的三月。春风料峭、阴雨连绵,大家穿着雨衣,踩着稀泥整天在营区中忙碌着,雨水穿过雨衣的缝隙浸入衣服中,刺骨的寒冷。有那么一段时间,人员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全干的,脚上的鞋没有一双是净的。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见识了平凡外表底下的不平凡。

  一天,连队接到命令要完成四辆车竹子的种植工作。当时,天上下着雨,地上的稀泥脚一踩上去就陷了进去,拔不出鞋来。不知谁喊了一句:“脱鞋干啊!”十几个人就脱掉鞋子,踩进冰凉刺骨的稀泥中,喊着号子栽了起来。一开始我还有些犹豫,但看到他们那样子,忽的就觉得有一种悲壮的感觉涌上心头,立马脱了鞋加入到了他们之中。赤脚踩入稀泥中,冰凉刺骨的感觉由脚心直入心底,一下子感觉全身在发抖,然而当号子喊起来的时候,风雨和寒冷都不存在了。

  这感人的一幕一直萦绕于脑海之中。一年后我休假回家时,有朋友问我:崇高的背后往往付出的是沉重的代价,选择军营你后悔吗?我说不后悔,军人并没有去刻意追求什么,所以没有什么称得上是代价;他们觉得自己是平凡的,只想着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因其无欲,所以崇高。

  两年后,西北高原某地。

  “各号手注意,测试完毕,恢复状态!”随着我最后一个口令的下达,一枚导弹的测试工作完成了,几天后,这批测试的导弹将运至靶场实施发射,想到自己亲手指挥测试的导弹腾空而起,划破苍穹时的景象,心中不禁有一些兴奋。

  两年了,如水的时光冲淡了记忆中的往事,繁杂的人生也挤走了沉淀在心底的历史,抚今忆昔,方才感觉一个人的选择对其人生有多大的影响,方才明白即使无悔的选择也要多少坎坷来证明。我的生日马上就要来了,很想在那一天给父母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又长大一岁了;人生无悔从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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