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和甫至龙安,微雨,因寄吴氏女子
王安石
荒烟凉雨助人悲,
泪染衣巾不自知。
除却春风沙际绿,
一如看汝过江时。
印象中的王荆公一直是个自信满满、横冲直撞,同时又有点木讷的愤青。能写出这样的悲戚哀婉的送别诗,实属意外。
这首诗是王晚年的作品,此时他已经罢相6年,在江宁府担任地方官。司马光接掌相印后尽废新法,王荆公毕生的努力毁于一旦。三次进京,两度封相,60多岁的王荆公已经身心俱疲,憔悴不堪。时值幼弟王安礼赴京任尚书左丞,又到渡口。春寒料峭,荒烟袅袅,细雨蒙蒙,须发尽白的王荆公目送乃弟登船离岸,不觉已潸然泪下,染湿了衣襟。人是很容易触景生情的,尽管生物学上十分科学同时也十分粗鄙地把这称做条件反射。
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撩动了王荆公的心弦,令他悲不自禁?离情别意?想念长女?或许有一些,但不完全是。7年前,新法经历了一段低潮之后,皇帝再度起用他,任为宰相。在赴任途中,王相公曾在另一个叫“瓜洲”的渡口写下了千古流传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那时候王相公的心里既有卷土重来的欣喜,也有些许因心灰意冷而产生的疑惧。而此刻,他只是一个失败的政治家,虚弱的老人,于国于民,于身于家不复有任何想念,剩下的只是英雄迟暮的悲凉。
人说英雄百折不挠,老当益壮。少年才子王勃夸自励说“穷且弥坚,不坠青云之志”,曹孟德也挺牛皮地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小王可以口吐豪言,是因为他涉世未深,全然不解世途多坚;老曹可以壮心不已,是因为他已君临天下,“国家大事,皆自我出”,登上了人生巅峰,所以有资格顾盼自雄。如果此时的王荆公说出这样的话,估计是凄凉的自我安慰韵味居多。
英雄从不会服服帖帖地认输,即使输得一败涂地,家当全无,也断不会摇尾乞怜。王荆公是一条颇憨直的英雄,纵然落魄,也不会在人前落泪。可他的泪还是掉了下来,还稀里糊涂地弄湿了一大片衣襟。
而就诗题“因寄吴氏女子”来看,王荆公是真的想念7年不曾谋面的长女了,毕竟父女情深啊。 无论如何,王安石公开流泪,心绪还是颇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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