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冲淡与狷狂之间 -我读孟浩然
不知现代社会,是否还有人记得田园一词?前日偶读到孟浩然的集子,看湖光山色,明月清风,复想起前面的东蓠菊花,后面的鹿柴青苔,真叫人心醒神空,悠然向往。
再望自己四周,高楼林立,水泥密布,天色永远苍灰。小小一间斗室,开窗无风,更揽不得日月星辰,日复一日,人已被挤压得喘不过气。但世事如此,为求一己温饱,不得不往返奔波,哪还能侈望闲淡山水。城市代是时代的趋势,经济的发展总会以某些古老的东西为代价,当一切变成电子的冰冷,我们是无话可说的。不是时代适应我们,而是我们要去适应时代,文代领域何尝能逃脱?
一千多年前的诗人,他是幸运的,一袭布衣并不像如今的被人耻笑。孟浩然:大唐襄阳人,一生未入仕,于隐居和旅途终老。诗人不是天生的隐者,年近四十时,曾赴长安应举,失意而归。后张九龄出镇荆州,致幕府,不久辞归。偏遇王昌龄流岭南回,相见欣欣,食鲜疽而亡。纵观孟浩然一生,是清贫流离的一生,而他高出众人的地方,也许是当仕途无望时,并未向其他人一样心有不甘,耿耿于怀,转而寻山访水,寓情田园,写下了不朽诗篇。
《夏日南亭怀辛大》“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臣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霄劳梦想。”诗到自然,举重若轻,不着丝毫痕迹是诗的至境,近似禅道。孟浩然此首情景交融,情由景生,景因情转,景愈清而思愈深,于清澄中极尽悠远之思,将一个夏夜的清爽宁静,芬芳怡人描叙得入木三分,在艺术上营造了一个幽美空灵的境界。后人看到“荷风香气,竹露清响”又怎能不望而兴叹,惆怅不已呢。而结句轻巧的一点“怀故人,劳梦想”,隐隐透出了诗人的沉邑,然而这种沉邑又不似杜甫的沉重,王维的幽冷,他的沉邑是英逸的,充满了盛唐的浑厚开朗。
再看另一首《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无疑,这首诗写的是旅愁。开元十八年,诗人求宦无成,放舟江南,行至建德江(今属浙江)时,暮夜拢罩,烟水茫茫,引发了诗人的无限愁思,写下了这千古名句。遥想他站在江头,看月映江心,树立旷野,天地寂寂,万物安宁,一切身外之物都变得可有可无,即使再多艰辛,在无尽的时空里,也不过是云来水去。这样淡淡的愁是不以为然的愁,是狷介的浩然之愁,在盛唐以后再也不见。
这个南下旅途是漫长的,孟浩然到了天台。天台山以玄学家孙绰《天台山赋》一举成名,辟为道家洞天,也为天下文人向往。诗人在人间的希望落空,也许期望能修得仙缘,脱离尘世之苦,但诗人内心是明白神仙之缥缈,所以不带半点艳羡,只淡淡道来。“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舳舻争利涉,来往接风潮。问我今何去,天台访石桥。坐看霞色晓,疑是赤城标。”全诗以“望”开篇,点明全景,江中船只来往,为名为利,这一切叫诗人望而生厌。而诗人却有更高的目标,“访天台”,寻“赤标”,诗人仿佛在霞光腾霭中,看到了天台上仙人逍遥容与,妙曼多姿。此诗写景又带幻想,实实虚虚,以“舳舻”一铺垫,以“问我”一转折,立即叠加了层次,由冲淡变得丰腴起来。
最能表现孟浩然冲淡中狷介之意的当是《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暮春甜睡,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明。听窗外鸣鸟,忽然想起昨夜雨聚风狂,桃李杜鹃,该是凋落几许吧。这样的一个即兴生活情思,淡淡的想起,淡淡的道来,然而又是淡淡的忘切,诗人想想罢了,自不会去数地上的落红,去怜惜的葬成一个小丘,诗人要享受的是大好的春光,纵使惜春,也不会着意去哀怜自然之事。从此诗便可看出孟浩然宽阔自在,深谙生活理趣,知应世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故意求之。这一种狷介之态,实是诗人顺应时势,放任自流的天性。
孟浩然诗多田园风光,旅途行迹,被誉为“王孟”,同为山水田园派代表诗人。时光已流去一千多年,昔时的田园故乡,菁菁河山,被现代生活冲击得面目全非,只能向古人诗词中寻觅,田园成了一个历史名词。也许,我们应当惭愧,曾经那么美丽的江水、荷塘、杨柳、古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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