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距今1156年的普通的一天,一个中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朝代——唐朝阳光普照,暂无大事,但是请注意了,这里的太阳是夕阳,而且即将落山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再过50多年,这个不可一世的李家天下就变成了历史,所谓的“暂无大事”也只是表象而已,此时的唐朝藩镇林立,朝中无权,人心思变,不可终日。饱经安史之乱,宦官之祸,藩镇之殇,泱泱大唐已经成为一座纸糊的大屋子,不知道哪阵风就把它吹倒了。
西下的夕阳正打在一个热泪阑干的断肠人脸上,他脚下的土地是彼时的世界第一大都长安,一个名叫樊川别墅的著名所在,这个断肠人就是杜牧,大自然的夕阳正是他人生的夕阳,此时的他正在烧毁自己一生的泣血之作,那些名诗雄文大都被付之一炬,熊熊火光,似乎连夕阳都不忍见。文人焚诗有如美人葬花,我总觉得,这是人间最可悲哀的,更可况文名之盛如杜牧者呢?
可以闭着眼睛冥想一番,一个名动天下的诗人,迎着盛世将隐、生命将逝的夕阳残照,亲手让满载着自己青春豪情和家国情怀的作品变得灰飞烟灭,这是怎样的一种悲情?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自古以来,哪个文人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藏之名山,传之后世呀。在唐代的诗人中,甚至在历史的文人群像中,杜牧的焚诗之举,是个谜一般的异数。还有更值得探究的谜中之谜,据史书记载,杜牧的诗文仅吩咐留下十之二三,究竟哪些烧掉了?哪些留下了呢?史载杜牧生前每写一作都要抄一份给外甥裴延翰留存,杜牧去世后,裴延翰将其诗文四百五十首编为一集,共二十卷,取名《樊川文集》,但问题在于,这些留存的诗文中,有多少是杜牧吩咐的“十之二三”呢?《樊川文集》无语,任凭后人评说。给历史留一个谜一样的杜牧,或许正是杜牧的平生之愿吧!
我总觉得,杜牧定是一边吟读,一边决定自己诗文的存废,突然,杜牧从纷乱的纸卷中发现了《扬州三首》——
其一
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
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
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暗投。
喧阗醉年少,半脱紫茸裘。
其二
秋风放萤苑,春草斗鸡台。
金络擎雕去,鸾环拾翠来。
蜀船红锦重,越橐水沉堆。
处处皆华表,淮王奈却回。
其三
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天碧台阁丽,风凉歌管清。
纤腰间长袖,玉佩杂繁缨。
柂轴诚为壮,豪华不可名。
自是荒淫罪,何妨作帝京。
这三首诗正是20年前杜牧应淮南节度使牛僧孺之邀任掌书记时所作,无疑的,这些诗是属于艳诗的,“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暗投。喧阗醉年少,半脱紫茸裘。”声色犬马至此,得意之状满满。烧还是不烧呢?杜牧一定犯了踌躇,他曾经在为好友李勘作墓志铭时借李勘之口,痛陈当时的文坛大佬白居易元稹的诗文是“淫言媟语,冬寒夏热,入人肌骨,不可除去”。甚至还扬言:“吾无位,不得用法以治之”,那意思分明是说:可惜呀,这全国作协的 不是我当,否则看我怎么治你!这话说得实在够狠、够绝,以至于在当时的文坛掀起轩然大波,甚至这场口水仗打到现在还没有停歇。杜十三呀,你以元白艳诗为耻,那么你自己呢?
杜牧在屋子里走了好几个来回,他显然心里很烦,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判决,于是他停了下来,继续忙乱地翻阅其他的诗文,很快,《赠别二首》跳到他的眼前——
其一
娉娉袅袅十三余, 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 卷上珠帘总不如。
其二
多情却似总无情, 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 替人垂泪到天明。
杜牧的眼泪出来了,那张被疾病折磨得没有血色的脸竟然泛起了红润。这两首诗写于835年,那时杜牧即将离开扬州,是写给扬州的一个心上人的。这两首好诗在杜牧的生前和身后赢得好评如潮,这里无需赘言,但窃以为它们所蕴含的一个极重要的价值似乎还没有被充分发掘,杜牧的《赠别二首》是“扬州出美女”的最早的证明。尤其是第一首,似乎已经将扬州女人之美推向了极致,虽然后世追随者如云,但总难免给人续貂之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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